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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鏡水    


  是小十。

  忽然湧起的疼痛,讓他的肺葉緊縮了下,他突地爆出嗆咳--

  「咳、咳咳!咳……」

  臉上還留有淚痕的容湛語被他嚇一大跳!趕忙坐起身,就看見那雙溫柔似水的眸子慢慢地張了開--

  「你沒死、沒死!不要死!」她高興地彎身抱住他的脖子,又是哭,又是笑,髒污的臉上有著血塊,有著傷痕,她的手掌也都破了皮,但她卻恍若未覺。

  「嗯……」尉遲昭任她埋在自己肩裡,有些分不清現實與夢境,只能輕輕地回應:「……沒死……別哭……」他虛弱地道,失血過多讓他有點暈沉。

  「我不哭!」她抬起頭來,伸手在臉上胡亂地擦著,有限的視線下,她只是鎖著那對清澈的柔眸,放也不放開。「你流了好多血……」她看了好難受。

  尉遲昭閉了閉眼,好不容易才想起這是什麼情況,他……差點又掉入那個無底的黑阱裡了,幸好,幸好有她。再抬起目光,他被擠壓到沒有空隙的思緒,因為她靠近的體溫而變得舒緩寧靜。

  他欲坐起,卻攤軟如爛泥,她察覺他細微的動作,會意過來,趕緊扶他靠向山壁。

  「謝謝……」黑暗中,他面頰薄燙。淡揚無血色的唇瓣微微一笑,他深吸口氣撫平眩目的感覺,費力地移動另一邊未受傷的綿軟手臂,在自己脖子和肩膀兩處各壓了一次,而後歎了口氣,「拿塊布……按著就好……」他本想點穴止血,力道卻嚴重不足,只能稍微抑制。

  她聞言,馬上撕開自己的褲管做布巾,按上他的傷口。

  他悶哼一聲,緩緩地吐納幾次,凝神調整混亂的氣息,默念心法,調息內傷。

  過了好久,昏眩感總算有點減輕,他掀起眼簾,見她仍是直勾勾地看著他。

  他心頭微熱,柔聲問道:「你……不怕嗎?」

  「我怕!我當然怕!」她再次伸手繞上他的脖子,一點都不在乎什麼世俗禮教。「我怕你死啊!你不要死!」冰涼的手觸摸上了他不平整的臉頰,她沒任何其它反應,他卻一陣錯愕。

  他的面紗……掉了!何時?他居然沒注意?

  一種反射性的習慣讓他撇過頭,胸口急劇地震盪著,心驚漫天蓋來。她看到了嗎?知道了嗎?有沒有嚇壞她?

  腦子思緒紛亂,他從未如此不願讓人見到他的容貌過。

  「你怎麼了?」雖然四周暗暗的,但她聽到了他變快的心跳,連外頭的雨聲也掩蓋不了。「有哪裡痛嗎?」她很緊張地抓起瓷瓶,拿開布,將藥粉塗在傷口上,興奮地發現流血程度比之前減緩,傷藥也塗得上去了。「你看你看!血停了,可以用藥了,你會好的對不尉遲昭?」她搜尋著那清亮的眼眸,他卻不看她了。

  心口泛起一股失望,她疑惑:「你為什麼把臉轉開?你不對著我,我看不到你啊……」

  他聽到她的話,顫了下,才猛然醒悟。

  是啊,這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她怎看得到他?

  她看不到,她看不到的……

  有種怪異的感覺侵蝕他的思考,他在心裡掙扎了會兒,才慢慢地對上她未曾移開過的晶燦大眼。

  「尉遲昭?」她抓住他的手。

  確定她眼裡沒有一絲嫌惡,他像是放下沉重大石。

  「我沒事。」他輕輕地啟唇:「你……在抖嗎?」

  「你不死,就不會抖了。」她握緊他的大手,將臉貼上他平坦的胸前,感受著他的心跳起伏,她露出笑容。「你會好的……嚇壞我了……」

  一陣肌膚相貼的溫熱觸感襲上,他慢了些時才知道自己衣襟大開,露出了胸膛。

  「小十……」他面容抹紅,不知是因為傷口還是別的原因,身體又燥又熱,對這種親密不知所措。

  才一動,就感到頭暈不止,她抱著他不願放手,悠悠氣流之中,他聽見她帶著濃重的睡意低聲軟語:

  「只要你在……我不怕……可以安心……」

  接下來的音節都黏連在一起,沒講幾個字,之前精神緊繃到快要斷裂的她,就這樣放鬆地昏睡在他身上。

  雨,越下越大。

  他卻聽不到也看不著,只徒留那圈圈漣漪越蕩越深。

  輕輕地,他撫著她落至他指間的髮絲,任她的呼吸一縷縷繞著他周圍的空氣,幽然歎息。

  碎雜的腳步聲從遠處踩水響起,他一驚,屏住氣護著懷中的人。現在的情況,別說是逃了,連舉起手都已是極為吃力。他額間冒汗。

  「他奶奶的!血跡都被雨水沖走了,還找個屁!」粗俗的話語透過雨聲傳遞而來,不甘的語調顯示說話的人有多想揍人。

  「一定在這附近,可別讓賊人先找了去……就這樣逃走實在是良心不安,幸好折回來一趟,不然也沒辦法知道救命恩人負傷逃跑……咦?小心!這裡有個斜坡!」他差點跌個狗吃屎。

  但另一個卻沒這麼幸運。嘩啦啦的土石滾動聲伴隨著吼叫直爆:「你不會講快點!?想故意摔死老子啊!」

  「不好意思啦!」粗啞的嗓音嘿嘿笑著,也走了下來。

  「啥!到哪兒都諸事不順,又被人追殺,又冒雨尋人……格老子的!都是死容老頭害的!」

  「至少咱們的命留下來了。那邊好像有個山洞……咦?有人!」

  「那麼黑你也看得到……」他看著自己兄弟不顧腳上有傷,一拐一拐地奔近,還真的好像有人影。「嘖,瞎貓碰到死耗子!」啐一聲,他也走過去。

  就聽見那看來十分壯碩的漢子朝著那一抹黑影有些些曖昧地笑道:

  「哎呀,打擾你們小倆口私會真不好意思,請當在下不存在,只是請問,你們有沒有看到一個戴著斗笠面紗,講話會讓人腳軟骨頭酥的小兄弟?」

  第六章

  那個人的背脊,直直的。

  他很高,腰稍稍細,可看起來卻很好抱。

  為什麼要走那麼快?她答應他,以後絕對不說謊了,所以,停下來,等等她,好不好?

  她想追上前面高瘦的身影,卻發現兩人只是越隔越遠,她跑著,連一點點距離都沒有拉近。

  他總是離她那麼遠,他總是不肯讓她看見他的模樣,他總是……很溫柔地對她說話,很溫柔地對她笑著--

  墨色的繩索從她身後的黑幕射出,將她整個人捆綁住,一寸寸地把她拖進無底深淵,她見著他的身形就要消失不見,急急伸直了手叫喚出聲:

  「別走!」

  倏地張開眼,她看見的是床旁的紗縵,和自己舉得高高的手。

  汗水滑落頰邊,她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心跳,那麼快,那麼害怕!

  記憶一下子雜亂起來,她傻傻地撫著覆蓋在身上的薄被,感覺自己的存在,然後……突然想起睡著之前的事--

  「對了,尉遲昭!」她很快地翻身坐起,身上的擦傷立刻痛得她眼眶泛紅。環顧四周,進入眼簾的是有點陌生、卻又好像有點眼熟的房間。

  她皺著眉,看向自己已被換過的乾淨單衣,還有上過藥的手心,但還是搞不清楚這是哪裡,也不記得自己是如何來到這裡的。

  一心記掛著受重傷的那人。她下了床,無力的雙腿卻使她差點跌倒;扶著床柱,等適應了、可以站穩了,才拿起床頭擺放的衣物穿上,也不管出口己披頭散髮地,就打開門想出去,正好跟捧著水盆要進來的一個姑娘撞個正著!

  「啊……小心小心小姐?您怎麼起來了!?」丫鬟打扮的姑娘輕呼,幸好動作機靈,才沒撒了一地。

  小……小姐?容湛語聞言,立刻清醒了一大半!

  她倏地偏過臉瞪著那姑娘,只覺眼睛都要凸出來了。

  只聽那姑娘叨叨絮絮:「您睡了快一天了,餓不餓?我待會拿些吃食過來好不?您這回離家出走可嚇壞不少人,前晚兩位大爺碰巧將您和另外一位公子帶了回來,滿身是傷的。雖然您穿著男裝,臉上也都是泥巴,咱們分舵主還是一眼就認出--咦?小姐?」

  她被容湛語一把推開,只能困惑地看著她站在大開的門口滿臉震驚。

  「這裡是……」她喃喃,望著的確熟悉的景物失神。

  「欸,小姐,您可別告訴我您失憶,什麼都記不得了。」姑娘瞅著她難看的臉色,心頭打了個突。「這裡是『四方鏢局』在洛陽的分舵啊,您前年還隨總舵主和您那一串哥……咳,九位少爺,來這裡住了幾個月……您還記得吧?」她小心翼翼地開口。

  「記得……我當然記得!」分舵主是她姑姑,她怎會不記得!「尉遲……那個和我一起被救的公子在哪裡?」她轉頭急問。

  「就是那個專門給客人休息的南廂--」她話才說一半。

  「可惡!」容湛語腳一跺,頭也不回地奔出房間。

  「咦?小姐、小姐!」姑娘摸不著頭緒,只能在她身後叫喚。

  「我不是小姐!」她惱火地放聲斥喊,不管身體上的酸疼,就只是往長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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