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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丹菁    


  「給我住口,你這個沒血沒淚的狼心狗肺!」衣大娘哪裡管得了他心底的事。「你既然救了她,就沒道理這樣放著她不管,否則你何必救她?」

  「我是因為她的笛聲」

  「那不就得了!待她醒來,再要她為你吹上一曲當作報答。」在大娘不由分說地為他作解釋,而且不容許他拒絕。「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了,她留在我這兒,倘若你怕惹禍上身,可以滾遠一點。」

  「大姐,我不是怕她給我惹禍,我是怕她……」望著衣大娘一臉的鄙夷,石泫紜簡直無言以對。難不成在她眼裡,他是如此貪生怕死之人嗎?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難道你真以為我有那麼愚蠢嗎?」衣大娘不禁又啐了他一口。「這事兒我擔,不管這姑娘到底有什麼問題,也是找我不是找你,遂你可以放心地去做你該做的事;如此一來,你豈不是無後顧之憂了?傻小子。」

  石泫紜瞪著衣大娘絕艷的笑臉,不禁也跟著笑出聲。「我啊,一輩子也比不上你這隻老狐狸。」原來她根本就是還記恨在心,才會不斷地逗他,而他居然還傻傻地被她玩弄,實在是……

  「你叫我什麼?」衣大娘撥尖了嗓音吼道,纖纖玉指在他閃避之前已經揪住他的耳朵,狠狠地揪出令人觸目驚心的血痕。

  「大姐,我不敢了!」石泫紜哀號著,卻掙不開她勁道十足的手,只能很丟臉地被她以這個姿勢給揪進後院,而小廂房外的竊竊私語更是讓他無地自容,想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

  唉!這女人悍得很,他是反抗不了的。

  ***

  唉!這到底是怎麼著?

  無憂閣後院廂房裡,傳來幾聲深沉的歎息聲。

  天大亮,眼看就快要晌午了,卻不見這失足落河的姑娘醒來,讓坐在床邊的石泫紜不禁歎聲連連。

  他坐在小圓桌前,以手掌托著俊臉,一雙琥珀色眸子不含笑意地瞅著躺在床榻上昏睡不醒的姑娘。

  瞧這時分,他該回石府了,否則大哥要是發現他已多日未回府,想必又免不了一陣痛罵;但他偏放不下她,放不下身世詭譎、謎團重重的她,再加上她手邊有這根血笛,他更是不能不管她。

  唉,有什麼法子呢?他偏對這種身有殘疾的姑娘情有獨鍾,捨不得看她們受苦,只要在他的能力範圍之內,總會想盡一切辦法替老天爺彌補這些姑娘。

  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動作逾矩了,才會讓那些姑娘誤會他的用心,總以為他是有心追求,誰知道他不過是捨不得她們受苦罷了,單純的只是希望她們的身世別如他一般。他所受過的苦,總捨不得她們也走這麼一遭。

  啐,怎麼又想到這上頭了?

  重點是眼前這個姑娘。原本他只是想救她上岸,再聽她吹上一曲,貪圖她的報答罷了,可偏偏情況卻是他無法掌握的。

  到底是誰如此狠心?竟將她戴上這種面具,還銬上腳鐐,難道她是囚犯嗎,可看她的樣子又不像,光是她置在河岸邊的那件衣衫,便可知道不是一般人家有能力穿的。

  只是她會在夜半時分掉落河中,倒也著實令人匪夷所思。

  難道是因為她腳上銬著腳鐐?

  大姐說她腳上有著嚴重的瘀傷,或許是因為走動間磨疼了,才會一個不小心跌落河中?

  石泫紜挑起眉,緩緩走到她身旁,稍稍猶豫了會兒,便輕輕掀開蓋在她身上的被子,帶點罪惡感的微拉起她的襦裙。

  「你是誰?」

  清脆如潤玉敲擊般的嗓音,讓石泫紜不禁抬眼瞪視著聲音的主人,隨即又自我厭惡地垂下尷尬的俊臉。

  天!她什麼時候不醒,偏要挑這個絕佳時機清醒嗎?

  「你到底是誰?你想對我做什麼?」躺在床榻上的姑娘瞪大一雙明亮的水眸,倏地像是見到什麼凶神惡煞似的,把整個身子縮進床榻一隅。

  「我……」完了,他現下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他不過是想看看她的傷口,想知道大姐是否有替她上藥,想從她的腳傷得到一些蛛絲馬跡,然而他現在的行徑卻像極了令人髮指的採花大盜;不過看她那如玉脂般的肌膚,指尖在上頭流滑肯定仿若徜徉在精緻的緞布上……

  啐!他在想什麼?

  「這是哪裡?我怎麼會在這裡?」她輕問著,帶點悚懼和不安,未被面具遮住的水眸驚駭地張望著。

  她怎麼會在這裡?她記得她應該是在河邊吹笛……

  「你掉進河裡,是我把你救上岸的。」石泫紜慢慢地接近她,但一發覺她縮成像是一隻可愛的小刺蝟後,隨即又識趣地退到一旁,遠遠地站在門邊的窗欞旁,心裡懊惱不已。

  他已然許久不曾見人用如此駭懼的眼神看自己了,歷經多年後,這種感覺仍舊令他感到不舒服。

  「救上岸?」聞言,她驚詫不已。是啊,她是掉進河裡了,不過她是故意走進去的。

  她好不容易逃離開家,想要一死百了,才會走進河裡,但現下她卻躺在這裡,倘若讓爹知道,那豈不是……

  不成!她得趕快走,她得離開這裡,否則爹會更討厭她的。

  她連忙爬起身,才跨出一步、登時發覺自個兒身上的腳鐐不見了,不禁傻愣愣地停下腳步。

  「躺著吧,你的身子受了點風寒,還得多加調適。」石泫紜仍是站在窗欞邊不敢逾矩一步,怕自己一接近,她會撥腿就跑。

  「你是……」她傻愣愣地抬眼,一雙攝魂的眸子直盯著他,而後不解地斂下水眸,伸手探向自個兒的腳,不懂腳上的腳鐐怎會不見了?

  那副腳鐐跟著她十年了,以往不管她用什麼辦法,不論是刀還是劍,總無法弄斷它,為何現在腳鐐卻被取下了?難道是爹來了?鑰匙只有爹才有,倘若不是爹來了,這腳鐐怎麼會被取下來?

  「是我救你上岸的,在下石泫紜,這兒是長安城最富盛名的無憂閣。」他頓了頓,想了半晌,決定把所有的事都告訴她,省得她一副隨時準備要逃的模樣。「在下不知道你為何會落河,但在下想再聽姑娘吹奏一曲;倘若你不想回家的話,不如先在這裡住下吧!」

  倘若她真是被人凌虐,要她回家,豈不是逼她去死嗎?

  「我……」他喜歡自個兒吹奏的曲嗎?她真的可以待在這裡嗎?

  可是不成,依她的身份是不成的,倘若她在這裡待下來,到時候一定會累及他。她不希望再有任何人因她而受傷害了。

  不能待下,她絕不能待下;一旦待下,後果絕對不堪設想。

  倘若他是壞人便罷,但他既然願意救她,表示他是個好人,她怎麼忍心傷了捨命救自己的恩人?

  不成,她一定要走!

  打定主意,她隨即直往門外竄,失去腳鐐束縛的雙腿輕步如飛,剎那間已跑出門外。

  石泫紜見狀,連忙跟在她身後。

  啐,這兒可是三樓,瞧她像在避洪水猛獸似的,腳步跑得如此凌亂;倘若一個不小心失足往下掉,可枉費他自伸手不見五指的河底將她撈起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都怪他一張爛口,話未說出口,便見到事情已如他腦海中所想像的發生。

  該死!

  石泫紜突地一個縱身飛躍而出,挺撥的身形撲出樓閣的欄杆外,擁住她飛墜的纖細身軀。

  已經容不得他再多想了,石泫紜向來邪肆的眼眸迸射出一道寒光,咬緊了牙根,在空中翻轉身,以自個兒的身軀為墊,將她整個人納於懷中,而後兩人狠狠地跌落在地上。

  「呃!」石泫紜悶哼了聲,感覺刺麻的痛沿著自己的背脊,自五臟六腑裡迸裂出令人痛不欲生的椎楚。

  這種難以忽視的痛楚並非跌落地面所引起,而是……到底是打什麼時候開始的,他也忘了,只記得只要自己一使勁,體內便會湧出一股力量,而後身體內部便像被一把火殘虐地燒灼著。殘餘的力量而今還在他體內作祟著,彷彿要湧出什麼他無法掌握的災厄,令他幾欲迷失心神。

  此時,他耳邊隱約聽到懷中姑娘的輕吟聲。

  「公子、公子?」那聲音聽起來擔憂極了。

  啐,倘若她真擔憂的話,又何必狠心地往下跳?他甚至連血笛的事都尚未向她提起哩!

  「我沒事……」可他就是無法對個姑娘家發火,甚至還憐惜她……唉,有一天他真會如大哥所說,死在女人手中。「你就別再逃了,在這裡待著,無憂閣的當家衣大娘會好好地照顧你的。」

  她若是再來一遭,他肯定要沒命了。

  「我……」她想自他身上爬起,脫離令自己羞慚的姿勢,卻發覺他將她抱得死緊,彷彿真怕她又跑了般。他一連救了她兩回,若她還想逃走,豈不是太對不起他了?況且真要走,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到哪裡去。

  逃出家後,往後她是歸不得了,倘若這裡可以收留她,那真是救了她一命;或許是老天注定要她遇見他,留她這條作孽的小命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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