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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丹菁    


  「遂你不願成為我的同類?」源拓朝驀地起身,迷人的唇角勾著戲謔的笑,帶點微慍與輕佻。

  若是他肯的話,用不著詢問她的意見,他早已經將她化為同類,帶回歐洲,而非在這裡等她點頭、等她首肯,然後心甘情願地跟他走。

  有時想想,他真的是太愚蠢了,不,或許該說他已經漂流很久了,他已經孤單太久,好不容易有著緣分牽絆著兩人,他當然無法輕易地放棄,因此,他格外珍惜,不希望兩人再出意外。

  「我不是這樣想的……」

  「籬殿!」

  正當她想要與他好好解釋時,卻聽見殿外少納言的呼喚。

  「怎麼了?」

  她收拾著慌亂的情緒走了出來,沉色地問道。

  「陛下口諭,要籬殿到宮裡一趟。」少納言只敢低垂著頭,不敢踏進兩人共處的寢殿裡。

  「陛下?」

  難道是為了他的事情而來的?

  「聽說是宮裡出事了,十分緊急呢。」

  十方籬沉吟半晌,才幽幽地道:「我知道了,備轎吧。」待她交代完,又對著源拓朝問:「你要同我一道入宮嗎?」

  「陛下並沒有傳喚我,是不?」言下之意,他是不打算同她一道去。

  「我明白了。」

  話落,她便幽然地離開;兩個人相愛,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但是相愛不代表兩個此後便能永結同心,況且還是一個魔與半魔的結合?

  路還很長……很崎嶇……

  ***

  紫宸殿上。

  「陛下。」再次上紫宸殿,像是已過了許久,久到她這一次上紫宸殿,不得不帶著薄紗遠去日益詭譎的髮色與容貌。「陛下這次召我前來,是為了源拓朝之事?」

  她最憂心的便是這件事,想當個人,便得深入世俗之中無以逃避,或許她該和他遠走他鄉,別再涉入紅塵。

  「他的事既然你尚未處理,就先按下吧。」土御門天皇憂心忡忡的說著。「我這一次要你來,是要你除魔。」

  「除魔?」她不解地蹙緊眉頭。

  「自新嘗祭以來,宮中接二連三地發生一些怪事,儘管我要祈禱師日夜不停地加持、祝禱,仍是不見成效,甚至要卜卦師占卜也算不出個所以然,一切只能說是有妖魔在作祟。」土御門愁著一張臉,往日的霸氣皆不復見,似乎這件事情真是惹煩他了。

  「敢問是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可能呢?她在宮中下了結界,一般靈體是絕不可能進入的,更何況是一般的怨念與魔物?可是,見天皇的氣色果真是不如前些日子,可見事情的嚴重性必定超過她的想像。

  「自新嘗祭那日算起至今,宮裡每日必有人死去,且死相奇慘無比,像是被猛獸抓裂一般,又像是被魔物吞噬……」一想起那慘烈的死樣,士御門不住地打顫,就怕哪天自己便成了那個模樣。

  「該不會是有猛獸入侵宮裡吧?」她的心在隱隱顫動著,為著莫名的猜測而惴惴不安,但她仍試著往好的地方想,只因待在這個地方,她確實沒有感覺到妖氣,宮裡是不可有魔物的。

  「不可能的!」土御門不多想地反駁。

  他接著說道:「近日來與北條氏處得不愉快,我為了防止北條氏突襲,遂在宮裡的四個大門皆加派護城軍,甚至宮裡每一個角落,我全都加強了,倘若真是野獸跑入宮裡,豈會沒人發覺?況且一個人若是被野獸撕裂而死,難道不會發出哀鳴聲、不會引起護城軍的注意嗎?」

  他說得驚慌失措,像是可惡的魔物已潛入他的左右,或許……這些事亦有可能是眼前的十方籬所做。

  畢竟這些事情皆是自她回宮之後才發生的,若說是她所為,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

  「你說,這些事是不是你做的,是不是我要你去做你不願意做的事,所以你故意嚇阻我的?」土御門突然如此說,雙眸瞪大如銅鈴。

  「陛下……」十方籬失措地開口,沒想到他竟然會誤解她。

  「你說吧,要怎麼做,你才會放過我?」他突地大喝一聲,看似已被這些事折磨得歇斯底里。「早知道如此,我就不該將你自伊勢神宮接回來,我就不該愚蠢地以為你一定會幫我,我應該要遵循上皇的命令,讓你獨自一人在伊勢到老,而不是召回你這個魔物,擾得宮裡不得安寧!」

  十方籬無語,淚流滿面,想出聲解釋,卻已是哽咽地發不出聲音。

  為何天皇要施以她欲加之罪?只因她是個半魔,他便認定這一切全都是她所為?她不明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必須讓天皇這般傷害她?

  「你回伊勢吧,永遠都不要再回到宮裡,不要再讓我看見你!」像是失心瘋似的,土御門大喊著,引起殿下一群侍衛向前查看。

  「陛下,請給十方籬一個機會查清楚,十方籬必定會給陛下一個交代。」心如刀割,魂如咒散,儘管心痛欲死,她仍是不甘被按上罪名,她定要替自己澄清冤枉,必定要洗刷罪名。

  「不就是你做的?」

  「陛下,十方籬若是噬人血魔,早在來到宮裡之時,必定先噬陛下,然而十方籬並沒有這麼做,十方籬只真切地效忠陛下,請陛下相信。」她趴伏在地上,等待著天皇給她機會。

  「好,我給你一個機會證明這件事情不是你做的。」沉默半晌,土御門慢慢地恢復神智,卻一步步地往殿外走去。「待會兒你便隨著侍衛到殮場瞧一瞧,查個明白,再稟報我吧!」

  十方籬望著他的背影,只覺得悲楚莫名,不懂自己為何得受到這種侮辱,不懂自己得面對著他的悚懼……

  ***

  「我不相信,真的難以相信……」

  坐在轎子裡頭往回程走的十方籬,瞪大剔透卻無光的水眸直視著前方,失焦而木然,口中不斷地喃喃自語著。

  她到殮場去勘查屍體,卻見到一具具慘不忍睹、殘缺不全的屍體,但惟一的相同點是——這些屍體的心臟全都不見了。

  由此可見,這件事確實是魔物所做,因為只有魔物才會挑選屍體上的部位吞食,而野獸則是會將屍體吞下,甚至連骨頭都不留。

  但是在宮裡,她確實沒有感覺到妖氣,沒有感覺到任何不對勁的地方,甚至連結界仍是如她初設時的完美,毫無破裂漏洞,可宮裡確實有魔物入侵——一頭噬人的魔!

  除了她自己,可以毫髮無損傷地進入結界之中的人……只有他……

  她不願意相信他會做出這種事情,然而事實擺在面前,難道她還要欺騙自己,說他只是會飲人血的魔嗎?

  他既會飲人血,那麼啖人肉又有何謂?

  可他告訴她,他是不會噬人的,他只是需要一點人血作為他的食物,其餘的他並不需要……

  謊言!謊言!這一切全都是謊言!

  有太多的證據證明他的罪狀,擺在眼前的事實訴說著他即是兇手,無論她如何思考,仍是覺得他是惟一的兇手;因為只有他能夠肆無忌憚地進入她的結界,而每一個不全的屍體上頭,都有著他吸食人血所留下的傷口……

  要她如何再相信他?

  轎子倏地停下,她木然地下轎,失神的直往寢殿走去,每踏出一步,心頭益發沉重。

  他那一雙孤寂的眼眸是假象,他那深情的告白是假的,惟有吸食人血是真的,而她卻於愚不可及地被他孤寂的眼眸所惑,愚昧至極地被他深情的告白所迷,天真的以為日子可以一直這樣下去……

  明知道自己的命是恁地卑賤,她仍是無法停止幻想,無法不為自己尋找一個倚靠支撐搖搖欲墜的意念;然而所受到的傷害,一次比一次深、一次比一次痛,而她還單純地以為,天下人皆會負她,惟有他定是不負她。事實上,她發現他是最殘忍與無情的……

  為何要騙她?為何要一次又一次地騙她?

  在她已無可自拔的愛上他時,才揭發事實的真相,才讓她看清他的真面目?

  她饒不了他,絕對饒不了他!她會讓他知道,他對她的傷害,她為他所背負的莫名罪狀,會引發她多大的憤怒!

  她一步步的接近寢殿,繞過早已凋謝的櫻樹林,驀地想起那一日,驀地想起他難為情的靦腆模樣,卻只覺得心好疼、好疼,痛苦得像是靈魂已離開了軀殼,活生生地自肉體上剝離……

  踉蹌的腳步快走出櫻樹林時,她沾染水霧的眸子卻模糊地見到他站在渡殿上,他的身邊尚有一個女人,而他正在吸她的血!?

  他不是答應她,不再吸食她以外的人嗎?為何……

  她腳步驀地加快,模糊的景象益發清晰,甚至清楚的可以讓她看見了那個女人便是少納言!

  「住手!」

  她暴喝一聲,瞪大凌厲的眸子。

  再一次的事實證明,他一直是欺騙她的,他一直是欺騙她的……

  第九章

  「籬兒,你回來了?」

  源拓朝抬眼瞅著她,古怪地看著她氣怒的小臉染上一抹嫣紅,心裡直覺得不對勁,隨即將懷中的少納言推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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