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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丹菁    


  「可是要我一個人到錢塘去……」她長這麼大,還沒去過那麼遠的地方。倒也不是不想出去看看世面,只是這件事來得太突然,讓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要她怎麼接受!

  況且,她待會兒就得出發了,娘都已經把她的包袱給帶出來了,分明是趕鴨子上架,不管她允不允,都一定要走。

  嗚,這根本就是欺負她。

  「煌兒,娘聽說,這錢塘什麼都有,不僅有山有水、有谷有湖,還有你最喜歡的杏花糕。」傅芸娘眉一挑,像是勾人墮落的惡鬼般妖美。「尤其那闕門公子家住『沄湧山莊』,裡頭有座『杏園』,想必那兒的杏花糕定是一絕。況且還有那核桃酥、棗兒餅、裹梅子的脆皮餡餅……」

  「我去、我去,娘,事不宜遲,燏煌得趕緊出門,要不然讓其他分家的人得了頭籌,那爹的顏面要往哪兒擺?」她一吸氣,清燦的淚水隨即隱入笑彎的大眼裡,手又一伸。「那、那、那,快一點,把我的包袱給我,我得趕緊上路了,要不然遲了,那可是一大損失。」

  待傅芸娘將包袱扔給她,她隨即一拎,連道別都省下,一溜煙地往外跑去,才一眨眼的工夫,便見不到人影了。

  「唉,這個丫頭還沒同咱們道別便走了。」炎郡鴻不捨地站起身,對著門外眺望著那早已不見的身影。

  「有什麼法子?她這丫頭,就是這麼嘴饞,倘若我不這麼說的話,她會願意走嗎?」傅芸娘輕歎一聲,挽著夫君回座,替他倒了一杯茶,讓他暫緩一下離別的酸澀。

  「她這一路去,我實在是擔心。」

  「是啊,我這個做娘的,可十分擔心那個闕門公子。」

  第一章

  「璇兒,你不要死,你千萬不要死……」

  揪人心魂的粗嗄語聲幾欲衝破天際,直達雲端,像是在向上天訴說諸多的不甘與不捨。

  繆璇緊閉的眼眸噙著淚,只能無語地靜默。

  「你收下了我的玉玲瓏,收下我的玉珮,就代表著你願意嫁我為妻,你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離開我?」他的雙手緊緊地抱住她,望著她即使濃妝也遮掩不了的死氣,不顧眾人的拉扯,執意抱著她往門外而去,帶著她來到他倆最喜歡的杏花樹下。

  「璇兒,你瞧,熬過這個冬天,杏花就要開了,到時候你就可以見到你最喜愛的杏花開滿整個沄湧山莊,那飄落的杏瓣,粉白、淡黃、嫣絳……所有繽紛的色彩會充斥在你最愛的杏園裡。」

  他木然地說著,淚水猖獗地往下落,感到懷裡的身軀益發僵直冰冷,他的心也跟著狂戾無情的冬風凍結……

  ***

  「璇兒?」

  闕門矞皇自沉痛的睡夢中甦醒,耳邊聽的是繚繞的悅耳絲竹,鼻息間傳來的是誘人幽香,入目的是嬌艷麗顏,然而卻找不著魂祈夢請的身影。

  「裔皇,你醒了?」

  仿若黃鶯出谷般的嗓音直入他的心坎,他不禁抬眼一睇,才想起自個兒是身在「醉仙閣」。

  自繆璇死去之後,闕門矞皇最常來的地方便是醉仙閣,惟有在這裡,他的心才能得到一丁點的平靜;孰知這麼一晃卻過了十幾年,他從懵懂的少年變成了紙醉金迷的沄湧山莊莊主。

  只是已經好久沒有再夢見的璇兒,為何一出現在他的夢裡,卻是那麼椎心泣血?

  璇兒……

  為什麼要這樣子折磨他?

  是因為見到他過得太過於荒誕不經,遂她忍不住在夢中叮囑他一番,要他永遠記住她嗎?

  她用不著再囑咐他,他根本就忘不了她。醉仙閣再如何不凡,也僅只是他休憩的地方;這些花娘再美,也僅只是他逢場作戲的對象,鏤不進他的心裡,更遑論在他的心中留下特殊的地位。

  「你累了嗎?要不要到我的房裡休息?」醉仙閣鴇子醉仙,風韻猶存地睇視著躺在她腿上的闕門矞皇。

  「不了,我要走了。」

  闕門矞皇突地坐起身,俊美惑魂的臉上勾著慵懶的笑,風流地嘗了她一吻,大手在她玲瓏有致的身軀上遊走,放肆地挑起焚焰的情慾,卻又狠心地扔下她。

  他僅只是調情罷了。

  「外頭天未亮,你何必這麼早走?」醉仙急忙揪住他。

  「我得去看我的妻子。」他慵懶的笑看在醉仙的眼底卻是令人心疼的木然,然他卻絲毫不以為意,又接著道:「對了,醉仙,你差人幫我買些杏花糕、梅兒餡餅,我等你。」

  醉仙一愣,隨即也只是酸澀地笑答:「好,你等我一會兒。」

  她不是一開始便在錢塘落地生根的。她聽說,沄湧山莊的少莊主在十幾年前原本欲與遠房的表小姐成親,卻因為表小姐病體虛弱,在婚禮進行之前香消玉殞,此後他便過著猶如行屍走肉般的生活,甚至連闕門老爺及夫人過世之時,他亦沒有任何表情。

  這樣的他,令她心疼。儘管笙歌達旦,她卻沒見過他開懷的笑。

  他惟一停留最久的地方便是繆璇的墓……

  ***

  天色微暗,滿天錦霞放肆地佔據山頭,染紅了綠蔭和湖泊。

  炎燏煌拖著沉重的腳步,直往前走,不知道自己到底走過了幾座山,涉了幾條溪,她仍是在走,苦命地走,非要到達錢塘不可。

  錢塘啊錢塘,到底在哪裡?為什麼她已經走了十來天了,卻還看不到錢塘?

  每次只要她一問人,那人總是同她說,只要再往東走,過了一座山,見到一條湍急的江水,坐著小船便可以到達錢塘,可是……豈只是一座!她走過了都不只五座山了,哪裡瞧得見江水?除非那人所指的湍急江水是可以涉足而過的那種,倘若真的是如此,那她見到的可不只一條了。

  但是笨蛋也曉得湍急的江水是不可能以雙足涉過的,是不?

  遂她偷馬趕路,搭船過江,一路趕、趕、趕,總是差那麼一點點。

  倘若不是她意志力堅強,誓要吃到上等杏花糕不可,否則她老早回老家去。

  可是……

  嗚,錢塘到底是在哪裡,她好想吃杏花糕。這十來日,她身無分銀,靠得只有這麼一雙手,摸點乾糧餬口。不過她可是取之有義,並不是隨便的路人,她都會拿的;還得要那人瞧來尖嘴猴腮、賊眉鼠眼,一副他家很有錢的氣態,她才會手癢難耐地取財取食。

  不過她還是好想吃杏花糕,她餓了,她只想要吃杏花糕。

  炎燏煌頭昏腦脹地倚在她身旁的樹幹上,現在她累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就怕她還沒吃到上等杏花糕……不,不是,是還沒到沄湧山莊拿到闕門矞皇的隨身玉珮玉玲瓏,她就要橫死在路邊了。

  她噘起嘴,聞著花香草香,就貪著那麼一點香氣想要滿足躁進的口腹之慾,學著古人望梅止渴,孰知是愈聞愈餓。

  倏爾——

  杏花糕!?

  炎燏煌像是一隻訓練有術的狗兒,隨即跳開樹旁,直往幽深山道探去,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怎麼會有杏花糕的香氣?

  她思索了一會兒,突地抿嘴笑了。不管了,管他是山魅挑誘,她也要向前探他一探,只要可以讓她嘗到杏花糕那入口即化、香溢暢喉的滋味,要她做什麼都甘願,即所謂:杏花糕下死,做鬼也甘願。

  想到此,她猛地吸回一大口的口水,施展著她爐火純青的輕功,朝著香味逸出的方向竄去。

  不一會兒她便出了山道,出現在眼前的是秀麗如畫、震人心坎的連綿平原,她甚至可以見到遠方湖水與山巖、天繫在一塊,綠地配著微近黃昏的蒼茫天色,霎時吸引了她的目光;她短暫地沉溺在這不凡的景觀,隨即又往香味傳來的方向狂奔而去。

  她可以猜想得到,就快到了,再一步、再兩步、呵呵,再三步……到達!

  炎燏煌嬌艷的美眸不客氣地彎成半月形,睇往眼前行為古怪的男子,還來不及注視他的俊臉,便已將視線投注在他身旁的謝籃裡。即使閉上雙眼,即使摀住耳朵,她仍可以準確無礙地感到那香甜滑嫩的滋味正在她的鼻間不斷地擴散,甚至影響到她的大腦運轉。

  她探出粉色的舌舔了舔被口水沾濕的唇瓣,隨即往前一撲,不偏不倚地抱住謝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後一躍,打算當個可恥的偷兒。

  然她才反身,卻見到原本呆坐在草地上的男子站在她的眼前。

  咦?他方才不是還坐著的嗎?怎麼她才轉身便見到他?難道是她的輕功退步了?可這不可能啊,她的武功雖然只能稱得上是花拳繡腿,但她的輕功可是一絕,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被他逮到?

  「把東西還我。」

  闕門矞皇冷著一張臉,幽晦的眸子裡沒有溫暖,幾乎可以把這春暖花開的奼紫嫣紅凍成黑與白之間的灰茫。

  「我……」她扁著唇。

  她知道她偷東西不對……不對,應該是說學藝不精被人給逮著了,便得認帳,但她真的好餓、好餓哦,他大可以不必用這種殺死人的目光瞧著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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