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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丹菁    


  吉祥答得不慍不火、輕描淡寫,卻教一干人笑聲戛止,文字慎則反怒轉喜。

  「字慎,你家娘兒們說這是什麼意思?」身穿湖綠色袍子的公子自然是吞不下這口氣,怒聲質問道。

  「我哪裡知道。」文字慎聳了聳肩,咧嘴大笑。

  「可是,她……」

  「相公,今兒個可是開張吉日,裡頭忙成一團糟,你要不要先到裡頭招呼一下?」吉祥置若罔聞,緩緩近了文字慎的身,一如往昔的清冷。

  「但是……」她替他出了口氣,心裡是覺得挺過癮的,可若是不給他們一頓酒足飯飽,他們肯定不會走;再這麼耗下去的話,難看的人可是他,他哪裡受得了這種事?

  罷了,就當是打發乞丐,不過是一桌酒席,有什麼了得的?

  「帶他們進上房去。」他冷聲道。

  儘管心裡有千百個不願意,但這一口氣,他是怎麼也吞不下的;倘若這一桌酒席不上菜,他的面子要往哪兒擺?

  他不用想也知道這些人肯定會在背後說盡渾話,就拿一頓酒萊堵他們的嘴,省得哪日上街聽到什麼流言氣死自個兒。

  「可上房都滿了。」吉祥對答如流。

  「嘎?」

  「相公,真是對不住,縣爺一來,我便差人帶他到僅剩的一間上房,遂現下已經沒有上房了。」她說起話來溫婉有力,看似柔軟!實則剛硬,然這其中意思大抵也只有他才看得出來。

  「這麼巧?」文字慎見她抬眼直瞅著他。「那麼裡頭還有什麼清靜的地方?」

  他懂得,這是他們常玩的把戲。

  以往,為了閃避老管事的責罵,她總是會在言語中透露一點消息,好讓他見招拆招,現下如法炮製,他豈會不懂?

  「相公,今兒個城裡的達官顯貴都衝著爹的名號前來拜訪,將所有清靜的廂房全都給包下了,就連渡廊和拱橋上的亭子都滿了,倘若硬要找個位置,只能想個法子在柴房外頭擱上桌椅,勉強湊合了。」她說得極為無奈,好似事實真是如此。

  聞言,站在一旁的人不由得都傻了眼,一個個怒髮衝冠地準備大聲嘶吼一番。

  「那就沒法子了,只剩那個位置了……」文字慎轉眼看著一個個臉色氣得漲成豬肝色的劣友,他笑得可得意了。「端看你們的意思,要是願意湊合,我立即差人替你們設桌擺筵。」

  嘿嘿,吉祥這丫頭果然精明,這一口氣,教他吐得過癮極了。

  「不用了!」身穿湖綠色袍子的公子隨即拂袖而去,後頭的人也跟著走了。

  一干人悻悻然地離開,裡頭數十道投來的目光也隨之轉移目標,他的惱意頓時散去,笑意飄上俊美的臉上。

  好樣的,就知道她最機伶、最懂得他的心思了。

  「吉祥。」文字慎開心地喚著她,然而卻不見她應聲,不禁微蹙起眉沒好氣地又喊了一聲:「吉祥,我在叫你啊。」

  啐,她在瞧什麼來著?

  順著她的視線探去,她正看著離去的那幾個人的背影,他不禁疑惑地要開口問她時,卻突地見她淡噙著笑意轉過身來。

  「相公,有事?」回眸的瞬間,她先前微噙笑意的粉臉又恢復了素來不形於色的冷臉。

  見他瞪大眼,半晌說不出半句話,吉祥不禁斂眼瞅著自個兒,喃喃自語道:

  「有什麼不對嗎?這身衣裳是你配的,就連妝都是你畫的,總不可能出什麼問題吧?」可他直瞪著她是事實,那神情……說是撞鬼了都不為過。

  可,她像鬼嗎?

  正疑惑著,她卻聽文字慎傻愣地低喃。

  「我瞧見了。」

  陡生的笑意,儘管只有一瞬間,儘管可能是他的錯覺,但都無所謂了,他瞧見了瞬間的幻覺。

  而這瞬間的幻覺逼得他口乾舌燥、血脈僨張!

  「瞧見什麼?」真是見鬼了?光天化日之下,不會吧……

  正想要再問清楚些,誰知道他竟不由分說地將她打橫抱起,當著眾人的面飛快往後院跑,她只能呆愣的任他摟得渾身發燙。

  這情景,不只是客人傻了,就連他懷裡的吉祥都傻了。

  ***

  晌午過後,天色有些灰沉蕭瑟,然而後院廂房一片春光旖旎,床榻上麝香惑魂。

  「你會不會覺得你這一陣子很怪?」吉祥圓潤的嗓音依舊不變,儘管眸底微含春意,眉梢淡漾怯意。

  「會嗎?」文字慎側過身子睇著她一臉淡緋的臉。

  不知怎地,近幾日愈是瞧她,愈是覺得順眼,而且順得教他忍不住想要再多瞧她兩眼。

  「你……」見他灼熱的目光直燒上臉,她不由得微赧地淡下眼。「近日常要我……」

  這情境,她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平生頭一回發慌啊;初入府時,她也不曾慌過,儘管他開口要她當貼身丫鬟,她不覺得慌,反倒覺得是個長賴文府的好機會,恨不得能緊緊把握住,哪裡慌得了?

  但只要面對他,尤其是這般羞人的閨房情事,她便慌得有些不知所措。

  「這樣不好嗎?」文字慎不由得發噱。

  難不成她是打算要獨守空閨,而他笨得打亂了她的計劃?

  「不是不好,而是……」吉祥慌得淡蹙眉頭,微咬著下唇。「我以為我得罪了那些人,你會生氣的。」

  這一口氣是吐得極為痛快,但卻不該是由著她來發洩。

  她不喜歡他同那些人太過接近,可自個兒又沒權說那些話。今日不過是湊巧讓她抓住了機會,不吐不快罷了。

  「那倒未必,他們不過是些酒肉朋友罷了,得罪他們也不會怎麼樣。」說穿了,雖說一頓酒席值不了多少錢,但他就偏不願讓他們吃白食,可不讓他們吃上這頓,又覺得砸了自個兒的面子。

  「你既然很清楚他們是酒肉朋友,又為何硬是要特地擺筵請他們?」吉祥說得極淡,心裡卻是挺欣喜他明白他們不過是一群想要白食的劣友罷了。

  「不過是打算要拿一桌酒萊堵他們的嘴罷了。」誰要他誤交劣友?

  當初不過是一塊兒玩罷了,只不過攪和久了,他覺得自個兒像極了專被敲竹槓的冤大頭;當然不是他自願的,只是久而久之似乎有些習慣成自然了,就因為他受不得激啊。

  他們一人一句便激得他沉不住氣,只好逞一口氣,逞到最後……他都覺得自個兒窩囊透了。

  可,話又說回來,這人活著不就是一口氣嗎?

  那口氣要他吞下,大抵要等到他雙腿一蹬、兩眼一合才吞得下。

  「嘴長在他們身上,他們若真要說得天花亂墜,豈是一桌酒席便擺平得了?換言之,只要你不在意他們說的,也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倘若要在意那種事,豈不是真要沒完沒了?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有時候這種事,不是那麼簡單的。」他又不是一般尋常百姓,好歹也算是名門之後、也算是富賈之子,身份地位是不同的。

  他也不想在意,但很難啊。

  「就是一念之間了。」

  「我可不像你,凡事都能拿捏得那般好。」文字慎不禁啐了一口。

  她出身貧寒,家裡窮得要賣女兒來養兒子,她怎麼會懂得他的無奈?他又不是自願要去逞那一口氣的,實則因為背負了太多的頭銜,逼得他不得不偶爾逞逞威風、逞逞口舌之能,發洩這一口窩囊氣。但好似逞久了會讓人習慣,教人隨便三言兩語便激得橫衝直撞。

  唉,他真的很無奈啊。

  「往後相公若是不在意,吉祥也方巧在旁,倒是可以助相公一臂之力。」吉祥難得積極相助。

  善盡本分哪,尤其現下已是由丫鬟升為少夫人,她多少得要多擔待些才是。

  要不,老是瞧他被人隨便挑釁便笨得一頭栽進去,她也覺得挺難受的。有這等逞能莽夫,她以後會很苦的。

  「就如方纔的情況?」說到此,文字慎不由得想到。「對了,你方才笑了,你知道嗎?」

  「我?」有嗎?怎麼她一點都不自覺?

  「有,就在你幫我趕走他們的時候。」他發誓,他的眼睛絕對沒有花掉,千真萬確看見她笑了,儘管只有一瞬間,但他捕捉得恰時,瞧得一清二楚。

  「是嗎?」吉祥不解地挑高眉。

  怎麼自個兒笑了也渾然不覺?有那般好笑的事嗎?

  「是不是瞧他們氣急敗壞地跑了,讓你覺得過癮極了?」他不禁又貼近她一些。

  聽他這麼說,她好似有些印象了。「嗯,你這麼說,好似真是這麼一回事。那情景,果真是有那麼一點好笑。」回想著那一幕!不由自主的,吉祥的唇角又微微地彎起。

  「你笑了!」文字慎突地暴喝一聲,仿若瞧見了什麼珍禽異獸。

  「我?」她被嚇得一愣一愣的,笑意驀地隱沒。

  他不由得瞪大眼坐起身子,擒住她的肩頭罵道:「我還沒看過癮呢,再把笑容擠出來!我說過了,笑一回一兩銀子的!」

  聞言,吉祥不禁微歎口氣。「相公,我的笑容不值一兩銀子,只要我擠得出來,是不用給我銀子的。」別再亂動了,蓋在她身上的被子都快要掉了,而他……老天,壓根兒沒發覺他坐直了身子,被子早不知道滑落到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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