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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決明    


  應滕德嗤笑,「我比Archer幸運的是——半路不會衝出一輛別有心機的肇事車輛,即使真有這樣一輛車虎視眈眈跟在我車後,在瞧見你之後也不會輕舉妄動的,不是嗎?」

  應承關微微驚訝,臉上卻沒有流露太多情緒。

  「從頭到尾,你都清清楚楚?連同那個秘密?」

  「秘密?何不說那只是應家人都心知肚明卻又沒人點破的事實。」

  「不,巳龍和阿飛並不知道……也許,巳龍在上回阿飛被闖入國外部的竊賊給痛扁一頓後也開始察覺到不對勁,但巳龍是個死心眼的人,一旦信任了一個人便不容許自己對他產生懷疑。」

  「即使『他』差點害死Archer?」

  應承關那張沒有表情的臉龐終於有了淡淡的蹙眉,「那是失誤。」

  「Archer沒死是失誤?這可真是個好失誤。」冷哼聲陪襯著譏嘲話語。

  「他沒有想要實質傷害Archer。」

  「沒有想就做到這種地步,若有想,那現在我們要去的地方叫『殯儀館』。」應滕德嘲弄的笑輕揚在唇間。

  「他原本只是想用點小手段讓Archer離開應氏,車禍那件事並不在他的計畫內,是跟蹤Archer的徵信社員工超速……算了,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Archer並無大礙,但齊小姐的情況不樂觀,一切都等她好轉再說吧。」

  應承關低歎間,車子已經抵達醫院。

  兩人搭乘的電梯才抵達七樓,便聽到女子的哭泣聲,抽抽噎噎的,好不可憐,讓人以為是哪個病人撒手人寰,親朋好友正以悲傷的曲調送終。

  「你們終於來了。」應御飛看到他們,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應滕德沒和任何一個兄弟打招呼,只是蹲下身子,將君清晏摟到懷中。她沒有掙扎,收緊了環在他頸上的雙臂。

  「是誰讓她抽煙的?」應滕德注意到她兩指之間夾著燃燒殆盡的煙頭,以及不該屬於她身上所有的煙草味,他口氣淡然,但又充滿了不贊同。

  「是我。」應巳龍自首。

  「很好。」

  這是應滕德的回答。

  應御飛頂頂應巳龍的手肘,和他咬起耳朵,「我打包票,他那句『很好』的後頭一定有漏字,例如『很好,你給我記住』,『很好,你別想看到明天的日出』之類的威脅,」

  應巳龍只能苦笑以對。

  「是我自己……是我自己要抽的……跟、跟巳龍沒有關係……」她像個伏在母親肩上撒嬌的孩子,臉頰貼著他的肩窩,溫熱的眼淚沒有片刻停歇。

  「是誰告訴你Archer住院的事?」

  「童……是他要我替他來看Archer。」抽抽鼻翼,帶著哭音的嗓仍是喑痖。

  應滕德與應承關的目光交會,前者帶著薄怒及不以為然,後者卻只有滿滿無奈。

  「現在看完了,可以走了。」

  君清晏先是點頭同意,隨即又在他頸窩間猛搖頭,「你還沒進去看Archer——」

  「Archer不會因為我去看他與否就病情惡化或早日康復。這裡這麼多人,少我一個又何妨?」

  君清晏清楚應滕德此話一出,等於在四兄弟的週遭投下一記名為「死寂」的尷尬沉默,不用回頭,她都能想像應家兄弟現下的臉色有多肅然。像是要教訓應滕德的失言,君清晏仗恃著自己背對其他應家兄弟的姿勢,兩排貝齒咬上應滕德的肩胛,以懲罰的力道烙下深深齒印。

  應滕德連半分吃疼的震顫也不曾,活似她啃咬的是他的衣領,而非皮肉,不痛不癢。

  接著,他右臂一勾,將貼攬在胸前的君清晏抱離了座椅,側身與幾個弟弟擦肩而過,卻在應承關身畔頓下腳步。

  「告訴『他』,遊戲別玩得太過火,否則原先讓人同情的身份落得眾叛親離的下場,就枉費他這些年的辛苦耕耘。他那麼聰明,知道怎麼做才是對自己最有利。」

  應滕德說得很輕,沒有情緒起伏,也沒有厲聲斥喝。

  應承關默默注視著應滕德,許久才微微頷首。直到應滕德抱著君清晏步入電梯下樓,他才收回目光。

  應御飛自頭到尾都是滿臉問號,看著老哥們的暗潮洶湧。

  「巳龍,你聽得懂二哥和老大在打什麼啞謎?」

  「懂。」

  「那為什麼我一個字也聽不懂?」應御飛搔著小平頭,十分不解。

  應巳龍只能給他一個「別多問」的眼神。

  只不過,他真的希望,自己永遠不懂……

  毪  齡  齟

  離開醫院的車程中,君清晏還在為方才應滕德那番缺心少肺的言語賭氣,一個勁兒地抽面紙拭淚,除了啜泣聲外,沒有任何對話交談。

  應滕德也沒出聲打擾她的消沉,放任她哀痛泣吟,只有在她偶爾哭到打嗝時,他會以眼角餘光打量她的情況。

  回到家宅,應滕德的車才駛入車庫,尚來不及停妥,君清晏已搶先一步解下安全帶並開門下車,砰的一聲摔上車門,飛也似地朝家門口奔去。

  應滕德看著散落在座位旁一團團扭皺的面紙,只能無奈搖頭,尾隨她飛奔的路徑而去。

  上了樓,瞧見君清晏將自己蜷成蝦米狀,掩埋在棉被底下。

  「我不知道你和Archer的叔嫂情誼這麼濃厚,你為他哭了……」他舉起手腕,覷了手錶一眼,「四個小時。」

  久到他已經無法容忍。

  「他是你弟弟!」悶泣聲在棉被團中指控。

  「那又怎麼樣?」

  「那又怎麼樣?!」棉被掀開一角,露出一雙下可置信又萬分驚愕的眼眸,「你怎麼可以這麼說?!」

  「我說錯什麼了?」他的聲音不見反省。

  「你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棉被那角又伸出一隻手,指著他的鼻頭。

  應滕德鉗握住抵在鼻前的纖腕,一寸寸將她拖出棉被窩。

  「你到底在哭什麼?又到底在氣什麼?」

  「Archer傷得那麼重,你身為大哥的人連瞧都不瞧他一眼,你為什麼不進去看看他?!你知不知道他哭了,一個人伏縮在病床邊掉眼淚?!你知不知道他將自己逼得多緊,又有多無助?!你知不知道他的模樣像是只要一陣風就可以刮倒他?!你知不知道他現在是最脆弱最需要親情撫慰的時候?!結果你們一個個兄弟都沒人上前,只是遠遠看著他,讓他獨自承受一切!更過分的是Archer出事那麼多天,你們應家兄弟沒有一個人告訴我,最後還是由童那邊得知!天呀……你們就這樣放任Archer獨自在醫院,飽嘗著心愛的人極可能一輩子沉睡不醒的恐懼,你們卻連一個小小的擁抱也吝嗇給他……你們、你們真是一群混蛋!」床上沒有面紙供她擦拭淚水,她只好揪起棉被摀住臉,哭得淒楚,「而且這一大群混蛋中竟然有一個是我丈夫!」

  說完,她又想縮回被窩裡去哀悼自己所嫁非人,應滕德卻不輕易放她繼續踩入低潮泥淖,右手五指仍扣在她腕間,輕輕施力便又將她提出被窩。

  「你覺得失望了?」

  「失望?不!我對你們這群混蛋兄弟感到絕望!」她想掙開他的手,卻教他抱得更緊,她只能大嚷:「放開我!你們這群冷血動物!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擁抱!」

  「今天就算情況對調,身在醫院的人換成了我,Archer也只會用我對待他的方式對待我,不,應該說……那四個傢伙連來瞄我一眼都不會。」應滕德動手將她壓向懷中,霸道的力勁不容許她與他分離片刻,「你希望我怎麼對待他們?對待那些由我爸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娶進來的妻子所生的弟弟?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從他們出世開始,我就一直只是遠遠地看著他們。」

  君清晏嫁進應家三年,當然也知道應家五名兄弟全是來自於不同的母親,雖然五名美麗的「應太太」都是正妻,但畢竟對於五名兄弟而言,一堆的後母極可能讓他們幼小的心靈感到迷惑。

  「你恨他們,是不是?」這是君清晏唯一能想到的理由,「你恨他們的母親取代了你母親的地位?」她在他懷中抬起頭。

  應滕德先是懵懵地望著她,陡然,唇畔揚起笑。

  「我想,我沒有恨他們,從來沒有。」

  他將那張仰望著他的精緻臉蛋輕壓回心窩處。

  「我只是習慣了用這樣的距離,這樣的方式面對他們。」

  「用這麼疏遠的距離、這麼冷漠的方式?」

  「至少我們兄弟對這種相處模式感到理所當然。」

  理所當然的生疏、理所當然的淡漠、理所當然的血緣關係!

  三者相加就等於應氏兄弟間的親屬認知。

  那對她呢?

  理所當然的外遇、理所當然的權利義務、理所當然的夫妻關係……

  三者相加,也就是她與他的婚姻?

  想著想著,君清晏又繼續掉下眼淚。

  第九章

  今夜的她幾乎像個水做的女人,細泉般的淚水總是不止不休,這樣的她,是從來不存在於他的記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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