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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席絹    


  婦人不好意思道:

  「唉!我們斗大字不識一個,小孩都隨便叫啦,多虧梅姑娘賜給他這麼高雅的名字。像我這兩個孩子,一個叫常來,一個叫常回來,別人都說很奇怪。」

  是很奇怪,梅點頭……咦?等一等……他們姓常呀?

  「你們真的姓常?」

  「是呀,不然牛寶怎麼會叫常孤雪,恩人問得好奇怪。」婦人不解地笑著。

  啊……啊……

  她沒創造出另一個常孤雪,遇到的依舊是原本那一個正主兒?好……奇怪哦。

  低頭看向正流著兩管鼻涕的小常孤雪,大眼瞪小眼的,非常好奇以她這麼一攪和,他的人生將產生什麼變化。

  快快!回他二十四歲那年看一下。

  也許自此以後他就變善人嘍,那就太好啦!

  這個任務如她所想的:一點也不困難。嘻!

  第三章

  二十四歲的常孤雪,依然是「孤寨」的山大王,也依然以打劫為業。不過……他臉上那道疤已不是上回梅所見到的那樣;彷彿被用力砍過、幾乎讓他身首異處的猙獰,傷疤深重得連大鬍子也蓋不住那條凹陷的白痕。

  由於梅前去參與他的事發現場,使得情況有所轉變。至少,就她現在看得出來的,就是他臉上那道疤極其細微,不湊近看真不知道他有一點破相,而那一點破相又巧妙的隱藏在常孤雪的大鬍子中,要努力找才找得到哩!

  此刻,深夜子時,梅坐在床沿,對著床上熟睡的面孔看著,並伸手撥著他臉上的草叢,很努力要找疤痕……

  「你是誰?」草叢裡冒出了低沉戒備的聲音。

  咦?她沒隱身嗎?梅揮揮手。

  「你在作夢,繼續睡。」這個錯誤立即得到修止,她隱身也,可一雙手仍在玩弄他的大鬍子就是。

  作夢?這女人是在說笑嗎?常孤雪探手疾出,以一掌鉗住了那兩隻纖細的手腕。雖看不到人,但手上抓到的仍是實體。看來他是遇見邪異鬼魅了……但為什麼他竟不覺得意外或害怕呢?

  「放手!」梅不悅的命令。要不是修行者不能擅用法術傷害脆弱的凡人,她早整治他的無禮了。

  常孤雪挺腰坐起身上髦不憐香惜玉的使勁一扯,隱身的悔便被拽入床浦裡邊,重重趴跌在床上,一雙玉腿壓在他的腿上,讓他確定手中抓的那個隱形人已然受制於他。

  「別讓我問第三次。你是誰?」

  「問第三次會怎樣?」梅忍不住好奇。這些凡人的規矩真是詭異得教人難以理解。

  這女人難道不會聽別人語句中的重點嗎?不是問三次會怎樣的問題,而是她該回答她是誰!莫非是存心挑釁,想測試他的容忍力?他目光一凜,冷笑道:

  「很好,你馬上就會知道,」他手掌的力道開始收緊,緊得幾乎要捏碎女子脆弱的腕骨。

  她柳眉微擰,覺得有點痛。那種痛,像是她仍未修成正果前,只是一株小梅樹,被熊爪扒去樹枝時的感覺。夠了!她可不想忍受更多。微一施法,掙開了他手掌,並將雙腿一蹬,將他蹬到地板上,禮尚往來。

  「你,」常孤雪成年以來,從沒這麼狼狽過,居然還是被一個小女人踹下床,簡直是奇恥大辱!但少了肢體上的實體接觸,他根本沒辦法探知她在何方……不過,一個女人的動作能有多快?也許她仍坐在床上磨蹭呢,他驀地雙手大張,以蒼鷹撲掠之姿向床中奔去,「砰」地一聲,床浦上被印了個人形「大」字。除了撞扁的鼻子外,他一無所獲。

  這人在幹嘛呀?身子飄坐在八仙桌上的梅疑惑著那傢伙難以理解的行為。屋內的聲響引來外頭巡衛的關切,拍著門問道:

  「寨主,有何吩咐嗎?」

  「沒事!」常孤雪火爆的吼了聲,對於自己居然抓不住區區一個女人而介懷不已。

  喝退了巡衛後,他抄起一片床單,揮得虎虎生風,企圖網住屋內那抹看不見的纖影。偌大的空間裡,就只聽聞布料揮舞所發出的「呼呼」聲。

  梅一時湊興,上前跟著跳上跳下的玩了好久,才發現原來他做這種無聊的動作只為了抓她耶。瞧他揮得辛苦,連寢衣的衣帶鬆脫了都不知道……咦?他的身體不錯哦!肌肉結壘成塊,想定是長期鍛煉出來的結果。胸部有兩塊,腹部有六塊。就算她對人類身體的美醜瞭解不多,但大概可以知道他這種體格是健美的,因為看起來賞心悅目嘛!忍不住的,她伸出手指戳了戳他那比她還壯觀的胸肌──

  「喝!」常孤雪遽動的身形驀地一僵,不敢相信自己……正在……被放肆的輕薄著……

  戳、再戳……硬硬的。梅不甚滿意的收回手指,最後張開手掌輕拍他胸膛。嗯!這樣比較有趣,好像在打鼓一樣,會發出低沉的「咚咚」聲哦。

  「你!夠了!」他低吼,當下抓狂了起來。將床單丟開,抄來一把大刀霍霍的在空氣中亂劈一氣,可見是再也不留情了。就算是鬼魅,他也要將之碎屍萬段!梅並沒有閃得很辛苦,她穩穩的貼在他身後這個最安全的地方,依舊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體上。仔細一看,他除了有美好的肌肉外,其實身上的傷痕也不少,形狀更是各式各樣都有。

  圓圓的疤像是被人丟過石頭;長長的幾條則像是被抽打過;當然還有一些刀、劍傷來豐富他身體滄桑的程度……

  嘖嘖!當人類真可憐,傷口都會留下痕跡哩。

  想當年她還是小梅樹時,千百年來,鳥兒啄過、熊獸抓扒過、天災摧折過……但她在歲月的洗禮下,依然是美美優雅的一株梅樹,沒有留下半點傷痕好現醜。人類可不同了,一身難看的傷……

  咦?不過記得他六歲時除了被劫匪在臉上劃了一刀外,全身上下再也沒別的傷口了,那他一身的淒慘是打哪兒來的?

  「可惡!別跑,出來吃我一刀!」白費了大把力氣的男子在嚴冬的深夜裡汗流浹背,忿恨的甩開寢衣,赤膊著上身,大刀揮得更用力,陰沉的雙眸中滿是腥紅的殺意。

  可惜他週身迸發的嗜血氣息影響不了梅一丁點。

  「你好吵!」害她都不能好好思考了。

  「你──」找到方位了!「煩!」梅伸腿一踹,將他踹回床上去掛著,決定出去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想一想。

  焚天峰的山腳下,正在進行一場殺戮。

  由不知為何火氣很大的寨主親自領軍,率了五十名下屬去對付有八十名護衛的肥羊群。很快的,腥風血雨的場面活生生呈現在梅的眼前。

  原來這就叫惡人哪……把人頭當西瓜砍、搶著別人的財物,就叫罪大惡極……可是動物界不都如此嗎?螞蟻們互搶食物、自相殘殺,或者肉食動物獵捕草食動物,或鳥兒啄毛蟲入腹,不都是一樣的嗎?為啥相同的情境放在人類身上就是過錯呢?人殺人有錯,但人吃萬物就天經地義?好奇怪,她真是無法理解。

  不過,能否理解又不在她任務的範圍,她只要依循著人類的標準,使常孤雪變成好人就行了。雖然不太明白好人的定義,但至少至少讓他少砍些西瓜,哦不,是人頭,就是了。

  這是一批運送軍糧的隊伍,十萬石的糧草兵分十路行走。據梅算了下,已有九批被搶,目前只待常孤雪搶下這一批後,由天朝撥下來提供給士兵們的食物,怕是全數貢獻給各方匪頭了,最諷刺的是,那些士兵的任務是平亂剿匪哩。

  很快的,護糧的士兵全部棄械投降,跪在地上乞求有一條生路,不願成為滿地屍體中的一名。

  「將他們的武器全收走,連同糧草先送回寨裡!」常孤雪指示著。手上那把沾了血的大刀仍陰森森的閃著寒光,像是仍沒嘗足血腥味。

  「把頭兒,這二十來人要怎麼處理?」伏勇大聲問著,手上的長槍正滴著血。「當然是全殺了!不必多說了!」孤寨裡的三把手於莽叫著,一張血盆大口得意的笑著。

  「饒命呀!大王──」士兵們聽得簌簌發抖,全部癱軟在地,生怕下一刻人頭落地。

  「對呀!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常兄弟,你可別婆媽的心軟。」才剛投靠過來沒多久的劉昆也支持將人殺得一乾二淨。力氣是沒出上多少,聲音倒是恁大。梅飄落在常孤雪身邊,以只有他聽得到的聲音道:

  「喂!想想你孤寨裡能用的男丁才多少,既然人家都投降了,收他們當部下嘍。」

  常孤雪原本輕鬆的身子驀然抽緊!是那個女人的聲音!不會錯的。原來妖魅鬼怪並不只在深夜出現,大白天裡也毫無忌憚!

  「你在哪裡?」他試圖抓人。

  「這不重要。」梅閃著他伸來的爪子。「我說,你當的是土匪,可不是殺人魔。因為職業是土匪,所以你砍殺那些抵抗的人,某種程度上算你合理,不過,一旦人家都投降了,你要嘛放人,要嘛收為己用,何必多造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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