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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席絹    


  拜鍾南山所賜,他學會了一些字。雖然無法閱讀太艱澀的文章,但在市井中行走倒是綽綽有餘了。

  盜、匪、劫、掠、搶……

  「咦?你識字?」突如其來,卻又一副理所當然存在的聲音沒有預告的加入他寂然的世界裡。

  「喝!」被重重一嚇,常孤雪蹲著的身形往後跌坐入雪堆中,一雙虎目狠狽的瞪著那個不知打哪蹦出來的怪女人。

  「哎唷喂!淨寫這些邪惡的字眼,莫非已注定你是山大王的命?」梅嘖嘖有聲的盯著地上的字看。

  「你……」有點面熟!他是否曾見過她?

  常孤雪努力從腦子裡挖掘過往的記憶。

  對於這種莫名其妙出現,又恣意妄為的女人……他應該有過刻骨銘心的體會……至於這種受驚嚇的情況,肯定不只是第一次,因為此刻的他並沒有太生氣,像是……無可奈何的習慣了,全然不同於他對待其他人會產生的厭煩排斥,只是有一股梗在胸臆中的抑怒揚起……

  啊!是她!就是她!

  「你是──梅!」那個在他十歲時,棄年幼孤苦弱小的他於不顧,逕自走人的傢伙!

  梅點點頭,伸手揮了揮。

  「不錯嘛,你終於長記性了。」看他感動得渾身顫抖,真是有成就感,不枉她對他煞費苦心。

  「你……出現了!」她竟然還敢出現!

  「哦!千萬不要。」梅害羞地道:「不要對我叩拜,也不要給我立長生牌,更不要蓋廟供奉我,我沒那麼沽名釣譽的,我只是一株不被羈絆的梅,我非常瞭解你想膜拜的心惰,不過請你務必明白我淡泊名利的心願。」哎呀呀!被人感恩掛記的感覺真好,莫怪許多神仙們樂於下凡濟世。

  常孤雪只能啞口無言的瞪她,覺得自己體內的火氣快燒到頂點,接下來就要從頭頂心轟出岩漿了,她……她到底在胡說些什麼?

  「其實你只要好好的當一個大善人,我就很開心了。還有哦,脾氣改一改,千萬別成為那種暴躁易怒的人種,那對你的喉嚨很傷呢……」

  叨叨絮絮,嘰裡呱啦,常孤雪早已口吐白沫的氣昏,梅依然善盡她執行任務者的責任……

  「原來你十五歲就養成無可救藥的壞脾氣了。」梅拉了拉耳朵,不明白他做什麼老要對她練嗓門。她已經再三表明過她的聽力非常好,一點問題也沒有了呀。

  瞧瞧,嗓門沒練好,又破聲了吧,所以今天像個啞巴。

  「好心的老爺、夫人哪,可憐可憐我這孤苦無依的要飯的呀……」

  「我已經三天沒吃了,老爺救命哦……」

  「夫人,好心有好報,子孫萬代富貴如意……」

  今日一場大雪剛下過,城裡有市集,乞丐們各憑本事的齊出動為自己的肚皮努力著。

  相較於其他乞丐們唱作俱佳的表現,常孤雪可就遜色太多了。瞧瞧,又不開口,也不哈腰,一張誰欠了他黃金萬兩的冷酷表情,就算是對人性不太有研究的梅也知道他這樣子恐怕連一口餿飯也要不到。

  偏偏常孤雪像是沒感沒覺似的,一柄打狗捧扛在肩上、一塊破碗兜在腰帶上,若不是渾身髒且破,別人還當他是來逛大街的。

  如果要說常孤雪失職得太超過,那麼梅可就是純粹的無聊份子了。

  她跟在他的後頭走,一心想觀摩乞丐的求生本領,順便跟十五歲的常孤雪聊聊,也好勸他脾氣改一些。但顯然他不想理她,不知道在彆扭什麼。

  不過,梅並不氣餒。反正他一向就是這麼陰陽怪氣嘛,她多體諒一些也就沒事了。

  「你肚子不餓嗎?」已經過午了,許多乞到飯菜的乞丐們各自窩在角落吃將起來,就見沒乞到半滴水的常孤雪驀地停在一座大宅院的偏門前。

  她被他眼中突然迸現出的渴望光彩吸引了過去。究竟是什麼東西這麼稀奇?

  那是一間武館,裡頭的人正三三兩兩的對打切磋,將棍法使出漂亮又花稍的招式,教人眼花繚亂。

  梅探手入袖,拿出一包梅餅,塞了自己一口,也喂向他唇邊,「開口。」

  他不自覺的照辦,直到發現自己居然理會她了,怒火又再度向上冒,「走開!」他發過誓,再也不要理她、不要吃她的東西、不用她的物品、不再不再讓她有機會丟下他,因為他根本不會理她!那麼她要來要走,也就與他無關了。

  張口欲吐出口中的食物,不料卻又給了她更多丟食物進去的機會。

  「唔──」滿嘴的餅,沒有發聲抗議的空隙,除非他吃下那些美味的甜食,一如記憶中那甘美的味道……

  事實上也由不得他拒吃,那入口即化的餅不必細嚼,早已隨著唾液咕嚕嚕的滑進肚子中了,何況他早已餓得不得了,怎麼也抗拒不了把食物吞下腹的求生本能。

  「別再對我做這種事!我不是你的玩物,任你愛玩便玩,愛丟便丟!」他低吼。

  「不好吃嗎?」梅覺得還好呀,再吃一塊,仍是美味。

  「這跟食物無關!你忘了我昨天所說的了嗎?我不要你再出現,我希望你滾得遠遠的!你到底明不明白呀!聽不懂人話是不是呀!」為什麼她永遠搞不清楚別人生氣的真正原因?為什麼她出口的話都那麼讓人想抓狂?!

  到底是他表達錯誤還是她腦袋有問題?

  「可你明明是吃了梅餅才生氣的,不是在怪東西不好吃,難不成是怪別人都不給你飯吃?那我可得說句公道話了,你又沒把碗拿出來──」「夠了!你有完沒完哪!」

  「喂,你這樣不好哦──」幹嘛?工作不努力還敢惱羞成怒呀?可惜她沒能把話說完。

  「姓梅的!我不是你尋開心的對象。」常孤雪冷聲咬牙道。雖然發現與她談話比對牛彈琴還枉然,但她又死巴著他不放,他還是得想辦法把一些話塞入她異於常人的腦袋中,乞求她偶爾表現一些正常人會有的理解力。

  而,他已氣到沒力,氣不下去了。

  因為她,他才知道自己脾氣有多壞。

  也因為她,他也才明白氣瘋到極點,若沒有暴斃,就只能氣到無力,然後隨她去。尤其面對著這個瘟神!

  「我不明白你到底想做什麼,但你該明白我只是個乞丐,什麼也沒有,爛命一條。除非你想要我的命,不然我真不知道你每三、五年出現一次是為了什麼!」

  「我想要你當好人。」她很誠實的說出目的,才不像他只會亂吼一些有的沒有的。

  「哈!好人?」他假笑了下。「我只是乞丐!沒什麼好人壞人的選擇。你該去找全城首富或萬惡劫匪當目標,而不是我,你懂不懂?要我當好人,等我成為大壞人時,你再來勸我吧。」

  「說得好像當了壞人之後就會聽我的勸似的。」她低哼。如果可行,她何苦巴巴的回到這兒找年少的常孤雪下手?

  「反正你給我滾遠一點──」「喲!好標緻的小姑娘,怎麼跟一個廢物在談話咧?臭乞丐!活得不耐煩了,竟然敢對姑娘出言不遜!找死!我銀崇今天就替天行道!」

  常孤雪被出其不意的打背後一踹,重重撲跌到地上,趴成大字形。他立即爬起身;經常遭受欺凌的身軀,對疼痛的忍耐力是超強的。一看竟是武館裡的人,他向來堅強的心產生些許畏怯。

  武館裡走出四、五個二十來歲的男子,彷彿刻意展現滿身肌肉似的,竟只著一件半敞的單衣,任由大片胸膛露了出來,公然在女子面前招展,十足十的輕薄。要是一般姑娘早尖叫的掩面而逃了。

  但梅從來不是一般女子。就像人類對豬羊的赤裸毫無感覺相同,她這個花神對人類的赤不赤裸也不太有感想,更別說她唯一有興趣的人類是常孤雪,對其他人她是沒半點搭理的興致的。

  「小姑娘,莫驚,我樂赦替你把那個唐突你的臭乞丐教訓一頂吧!」

  「喂喂!樂赦,不必你多事,沒看到我銀崇已打得那廢物不敢再吭一聲了嗎?

  我才是小姑娘的救命恩人!」

  正當兩個男子巴在梅的身邊爭功時,另一個男人也不懷好意的走向常孤雪──

  「臭乞丐,敢在『威西武館』的眼皮下逞兇,看來你需要更多的教訓才會明白什麼叫惡有惡報,就讓費悟大爺我來替天行道!」倏地揮出手中的棍棒,兜頭打向常孤雪的腦袋。對於這種低賤的下等人,死掉一個兩個,官府是不會追究的。

  但費悟的第一棒卻因輕敵而落空。就見常孤雪狼狽的閃開,「喀」地一聲,木棍敲擊在石板上。

  「哇哈哈哈!費悟,你丟人哪,居然打不中一個臭乞丐!」其他看戲的師兄弟們轟然大笑。

  「可惡!再吃我一棍,看老子我打得你腦袋開花──」惱羞成怒的費悟才不管對方只是手無寸鐵又不諳武術的少年,一心只想討回顏面,使勁全力的猛打。

  而常孤雪雖然不諳武,但多年來躲避別人惡意的毆打,或與其他乞丐打架以守護自己的食物,倒也練出了較為靈敏的身手,才使得他可以避過剛才那一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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