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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風弄    


  走到殿門處,背後的麗妃娘娘聲音已經轉為清冷:「因為白娉婷。」

  楚北捷驟然止步,回頭,銳利的視線直逼麗妃。

  「你說什麼?」

  「我有孕,王后本來比大王更歡喜,畢竟東林王族有後。王后連月來對我體貼有加,宛如親生姐姐。但最近幾天,王后卻忽然對我態度完全轉變,偶爾在宮中相遇,王后的眼中也充滿了恨意。驟然間,我身邊危機四伏。」麗妃幽幽歎道:「這一切,都因為白娉婷。」

  楚北捷走了回來,如同查看俘虜答話是否有假般,認真審視著她的表情,雙眉鎖起:「娉婷和這事有什麼聯繫?」

  「不知何人向王后洩密,說出我曾和白娉婷相識的往事。」麗妃苦笑:「白娉婷毒殺了王后兩位王子,令大王失去繼承人,我懷著也許會成為東林王儲的大王骨血,卻和白娉婷有關係。若鎮北王是王后,會聯想到什麼?」

  「你認識娉婷?」楚北捷瞇起眼睛。

  麗妃無奈地歎一聲,仰頭毫不逃避地直視楚北捷,坦言道:「我是在鎮北王與歸樂定下五年不侵協定後,歸樂大王何肅送給大王的美人。我從小在歸樂王子府長大,怎麼可能不認識鼎鼎大名的白娉婷?」

  楚北捷眸中射出犀利光芒,直逼麗妃眼底深處,腦中默默思索這其中曲折。

  如果王后真的認為麗妃與白娉婷有關係,那麼她腹中的王兄骨肉,確實難以保住。

  「王爺,為了東林的血脈,只求王爺在我臨盆前留在宮中,不讓王后下手加害。我臨盆在即,王爺連幾天的時間也吝嗇嗎?」麗妃雙手護著自己的小腹,泣不成聲。

  楚北捷愁腸鬱結,長歎一聲。

  麗妃腹中的若是男孩,那將是東林未來的儲君。

  東林已經犧牲了兩位王子,再也禁不住犧牲這恐怕是最後的一位了。

  次日清晨,東林王依照承諾,將臨安將軍帶回的兵符當眾授予楚北捷。

  「王弟,一切預備妥當,王弟可以隨時出發。」或者真的因為親弟歸來心情好轉,東林王身體恢復不少,已經可以短時間的上大殿見臣子。

  楚北捷接過兵符,卻顯得躊躇,他這一半生中,鮮有欲言又止的舉止,思索片刻,向東林王稟道:「王兄,我有要事,需在王宮中多待兩天。」

  從到達都城當日算起,這已是第四天。

  六天後,就是他的生辰。

  第五章

  遠山中的隱居別院,平靜得似人間仙境。

  親衛們守衛在外,侍女們伺候內屋,都是年輕男女,門廊處,來來往往,熟悉的臉,目光偶爾撞在一處,不知怎麼多了一點臉紅心跳,有了春的味道。

  紅薔見有醉菊與娉婷為伴,樂得溜去外面玩耍。娉婷和醉菊倒也毫不介意。

  雪下得少了,暖暖的太陽一旦高懸,地面的冰便淅瀝淅瀝化成水上的小片純白。醉菊最擔心娉婷滑倒,每次娉婷散步,都必定形影不離。

  「小心腳下,當心滑。」

  娉婷在散發著淡淡花香的梅樹下攀枝,轉頭朝她笑道:「我每走一步,你就要提醒一次。與其浪費唇舌,不如過來幫我。」

  醉菊無奈,走過來,幫她將梅枝壓低,看她專挑樹上半開的花苞,一朵一朵仔細摘下來。

  「不是摘來插在屋裡嗎?」

  「不是。」娉婷靈巧的眼眸轉動,透出一絲狡黠:「做菜。」

  「做菜?」

  用好好的半開的梅花?讓人想起焚琴煮鶴。

  娉婷興致很好,一邊將採摘下來的花瓣輕輕放入小碟中,一邊道:「忽然想起從前看過的書卷,上面有說含梅生香的,古書裡又有說梅花也可以入藥的。我打算將半開的梅花瓣用歸樂的法子加紹酒、白糖、粗鹽、冬菜梗子醃了,藏在罈子裡面,再將罈子帶泥熏上一熏,等王爺回來,正好開壇嘗鮮。」

  醉菊咋舌,連忙提醒:「梅花入藥我可沒有聽師父說過,也不知道是怎樣的藥效。給王爺嘗鮮可以,白姑娘可不要隨便亂嘗。」

  「知道了。」娉婷應了一聲:「我現在哪天不按醉菊神醫吩咐的飲食呢?」

  心境奇佳,醉菊又調理有方,娉婷的臉色確實紅潤多了。

  「可惜現在是冬天,花的種類不多。到了春夏兩季,更可以多弄幾道鮮花菜餚,單單是芍葯,就有至少五種烹調的方法。」娉婷採了片刻,額頭上已經冒出細密的汗珠,她肚子裡懷著楚北捷的骨肉,再不敢逞強,一旦覺得累了,將手中的半碟花瓣交給醉菊,兩人一道回屋。

  「又快天黑了。」娉婷遙視天邊燦爛的落霞:「王爺!應該已經被東林王授予兵符了吧?」

  她猜對了一半。

  ☆☆☆

  楚北捷已經取得兵符,卻沒有——踏上歸程。

  楚北捷默默守護麗妃宮殿,臉上平靜無痕,實際心急如焚。

  第五天,他已經錯過啟程的日子。

  等待著與他共度生辰的娉婷,不知該怎樣失望。

  他不忍心,想像那雙明亮眸子充滿失望的模樣。

  「王爺可以陪陪我嗎?明日會下雪,讓我為王爺彈琴,陪王爺賞雪……」

  她已經失望了一次。

  還要再承受一次。

  王兄、王嫂、麗妃、楚在然、所有的鉅子百姓都不可能明白,她的琴聲、她的歌聲、她纖纖的十指、她淡紅的唇、她優雅的姿態,是如何讓楚北捷痛苦地思念。

  王宮宏偉而空洞,佳餚美色無數,思念卻無藥可解。

  「我會盡量回來。」

  他只想深深摟抱住瘦弱的身軀,帶她賞春花秋月,帶她看月圓月缺,帶她策馬戰場,縱橫四方。他會護著她,不讓任何人靠近他的娉婷,不讓她受一絲的苦。

  可國家延續的大事,又怎麼可以和區區一個女子小小的心願相比,即使她——是他深愛的女人。生辰可以年年過,東林大王的血脈,卻只剩這麼一條。

  他並不知道,派出的向娉婷報信的侍從,已經被王后使人在宮門外截住。

  王后一早臉色欠佳,沉默地走進大王寢宮,朝東林王緩緩行禮,坐在他面前,將身邊伺候的人全部揮退。

  「王后的臉色,為什麼這般難看?」等左右退下,東林王才開口詢問:「王弟不是留下了嗎?」

  王后頭戴由珍珠穿綴而成的鳳冠,挺直著纖腰默默端坐,似乎心裡藏了無限煩惱,一時反而不知道如何說起才好。

  直到在心裡斟酌妥當,王后才從懷裡掏出一封書信,放在東林王面前,用沙啞的嗓子道:「這是剛剛截獲,差點就傳遞進宮裡的書信。收信人是鎮北王,大王絕對猜不到寫信的人是誰。」

  東林王拿起書信,略一細看,愕然道:「北漠上將軍則尹?」王后似乎非常激動,死死咬住下唇,顫聲道:「內容驚心動魄,請大王仔細看看吧。」

  很長的一封信,東林王不敢怠慢,每個字小心地閱過,直到一柱香完全燒完,看見最後一行上的總結——罪魁禍首,實何俠也。腦海中一陣五光十色,幾乎看不清眼前視野,長長呼出一口氣,勉強穩坐椅上,對上王后哀傷的目光,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徐徐道:「王后怎麼看?」

  「臣妾已經命認識則尹的人來看過此信,確實是則尹的字跡。上面則尹專用的印鑒,更不會是假的。」

  「則尹應該和王弟沒有交情,為何會給王弟送這封信?」

  「不論如何,則尹絕對沒有在這件事上說謊的必要。他揭露何俠和北漠王勾結的內幕,已經冒上了被北漠王嚴懲的風險。」王后目光略微呆滯,看著東林王的臉龐輪廓,忽然閉起雙目,無法控制地顫動雙肩,淒聲道:「何俠……我可憐的孩子,竟是何俠……」

  忍不住俯在東林王肩上,慟哭起來。

  東林王眼中射出深深的沉痛,愛撫王后的脊樑,低聲道:「這樣說來,白娉婷並不是兇手。」他頓了頓,問:「王弟知道嗎?」

  王后哽咽著,搖了搖頭,良久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開口問:「若白娉婷不是兇手,那任何俠派人將她擄走的事,該如何處置?」

  東林王不語。

  他站起來,露出一個極為掙扎的表情,轉過身去,背對著王后,沉聲道:「白娉婷是不是兇手,和這件事情又有什麼相干呢?我們是為了東林士兵的鮮血不要白白流淌,才用她與何俠交換的。身為東林王族,只有國恨,沒有家仇。」

  王后充滿敬意地看著丈夫的背影,那寬厚的肩膀,只為東林而設,足以撐起這一方天空。

  「臣妾明白了。」她點了點頭:「不管白娉婷是否無辜,目前最重要的,是讓威逼東林邊境的大軍退去。對方的一隊兵馬大概明晚就能到達隱居別院,鎮北王無所察覺,又要保護麗妃腹中的胎兒,絕不會中途趕回去。」

  想起竟要與殺害自己親兒的何俠做交易,心臟一陣絞痛。這堂堂一國之母,豈是常人可以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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