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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惜之    


  推開她的頭,向前走幾步,他提醒自己不能沉淪,他不斷用過往來告誡自己,她是個怎樣的女人。

  「你可不可以說說話?談天是兩個人的事,老讓我一個人在唱獨角戲,很辛苦耶。」

  時芬追在他身後,再度拉起他的手,十指交握,她好喜歡那份安全溫暖。

  「談什麼?」這回,他沒甩掉她的手,不知不覺間,在理智退位時,他也戀上她的體溫。

  「談……你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說呢?」

  「嚴肅、刻板、有點冷漠、看似無情,說實話,我也無法形容你的輪廓,但是有一點,我很肯定。」

  「哪一點?」

  「我對你很放心,你是個好人。」

  「好人和壞人的分野在哪裡?」他問。

  「心中有愛就是好人吧!」

  「你怎會認為我心中有愛?」

  「你沒有嗎?」她反問。

  他不回答,離開小徑,走向密林深處。

  她的手不肯放開他的,所以她跟的好辛苦。

  他的腳步很大、她的腳步很小;他走一步,她必須讓雙腳急速交互;他走的安穩,她走得臉紅氣喘;他心裡想著過去,她心底想著未來,他們之間的交集只有眼前這些「一點點」。

  這種一個人在前面跑、一個人在後面追的愛情很辛苦,可她寧願辛苦,也不願意放慢腳步。

  終於,他停在一棵大樹下,看看臉龐泛紅的她。

  「你的表現很差勁。」

  時芬一停下腳步,就伸出食指對他,指控。

  「我哪裡差勁?」

  「你表現得好像和我交談非常厭惡,我是個言語乏味的女人嗎?跟我聊天有那麼痛苦嗎?」

  她的氣沒喘完就急著說話,鼓起的雙頰、漲紅的臉龐,讓人想發笑。

  「沒有。」他簡短回答。

  「那為什麼我才說要聊天,聽不到幾句話,你就拖著我走人?」

  「因為我發現和你接吻比聊天更有意思。」他找到堵住她聒噪的好方法。說著,吻落下——

  他又吻她了,這些天,他吻她吻得理所當然,吻得理直氣壯,彷彿這是他們之間的慣性,不需要懷疑。

  男人的氣息、男人的剛毅、男人的他,用安全感包圍起快樂的她。

  陽光從樹梢落下,點點光圈在他們身邊繞,風一吹,光點貼上她的心、她的情。愛他……是自然不過的事情,不用懷疑、不用猶豫,只需要勇往直前。

  終於,他離開她的唇。

  她埋在他胸前,差點喘不過氣,這個吻太悸人心弦,精采得讓她的心臟難以負荷。

  躲在他懷裡,偷偷勾起嘴角,好像每次跟這個男人在一起,很容易就氣喘吁吁。

  「你認為我要把你的話歸在哪一類?」

  不敢抬頭,否則她會被誤以為是印地安紅種人,生肖屬粉紅豬,天天吃番茄長大,和紅肉鮭魚是近親關係。

  「什麼?」

  「你說和我接吻比聊天有意思。」

  「說清楚。」他說話不喜歡超過五個字。

  她氣了,掄起拳頭,在他胸前捶過一記。「笨!我的意思是說,我應該把你的話當成讚美還是譏諷?我應該驕傲自己有張誘人臉孔,還是難過自己智商不高,和我聊天太委屈無聊?」

  他的反應是——哈!一聲大笑,然後把她鎖回懷裡,狠狠地吻個過癮。

  看來,他對她的吻有高度興趣,至於她的言語,唉……再說吧!

  ☆ ☆ ☆ ☆ ☆ ☆ ☆ ☆ ☆ ☆ ☆ ☆ ☆ ☆

  你猜猜,毅爵留在游雲山莊幾天了?

  你絕對想不到,第十天了!

  這十天裡,時芬什麼事情都不做,整天繞在毅爵身邊,陪他四處逛、陪他到處玩。

  她喜歡和他聊天,可是他比較喜歡和她接吻;她喜歡帶著他戶外走透透,可是他比較熱衷室內的床上運動。

  彰哥取笑她倒追男人,將來變成棄婦的機率高達百分之九十;大嫂卻告訴她,幸福要掌握在自己手裡,別讓它輕易從手中溜去。

  爸、媽、大哥、連農莊裡工作的員工都覺得毅爵配得上時芬,他們同時看好這段緣分,於是在大家的祝福下,時芬和毅爵有了人生最快樂的十天。

  一頂大草帽蓋在毅爵臉上,他躺在時芬腿上睡覺,她拿一本歷代小說精選專注閱讀。

  「說個笑話給你聽,有個醫生宣稱他能一天之內治好駝背,有人聽信了他,請他去治療,他拿來兩塊木板,一塊放下面,等病人躺平後再把另一塊放在他身上。

  「醫生在木板上用力踩踏,背是壓直,病人也死了,病人的兒子去告官,醫生卻說:『我的職業是治駝,只要背能變直,我哪還管病人死活?』」

  果然,毅爵沒有回答她的笑話。

  聳聳肩,她無所謂,反正她說話他本來就很少回應,不管是醒著還是睡著都一樣,只不過她堅持他們的愛情是「談」出來,不是「做」出來的,所以她堅持跟他說很多很多的話,堅持跟他溝通,堅持他必須瞭解她的想法,堅持他愛上她的性格勝過她的身體。

  「再說一個哦!村子有戶有錢人家正在舉行訂婚儀式,竹籃裝滿禮金,從迂公家門前過,迂公對妻子說:『我們來打賭籃子裡裝了多少錢?』妻子說:『我看有兩百金。』迂公說:『不!有五百金。』妻子又說:『沒有那麼多。』迂公堅持有,兩個人吵了很久竟打起來了,後來妻子不耐煩,她說:『就三百金好了。』迂公還是拚命罵妻子,鄰居來勸架,叫他們別為小事爭吵,迂公卻說:『這怎麼是小事,我們還有兩百金沒算清楚呢!』」

  故事說完,草帽動了幾下,她知道,他在草帽底下笑了。

  「我想,你一定是個商人。」

  他仍然不回答。

  時芬沒有太大意外,因為她已經很少很少去預期他會回答她的話。

  「我講一整個下午笑話,你都沒笑,只有聽到這個和錢有關的笑話,才展露出難得笑顏,所以我判定,你一定是個奸商。」

  他不說話,她拿起蓋在他頭上的帽子,凝望他的眼睛。

  「我是個賣力的表演者,你卻連點掌聲都捨不得給,實在有夠差勁。」

  「你的確是個『好表演者』。」嘴角微勾,帶了諷刺。

  「算了,你還是別笑好了,你的笑一點都不真誠,要是我心眼小一點,會把你的笑容解釋成嘲弄,為了避免引起誤會,你還是繼續保持你的鍾馗臉比較安全。」

  「什麼叫鍾馗臉?」

  「生人勿近羅!」

  她的答話勾引出他的另一陣笑聲。

  「對嘛!這樣好多了,不過,這種笑又太春風,會招惹太多女人為你心碎,算了算了,我情願忍受你的鍾馗臉,不要作改變了。」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第一次,毅爵發現女人變臉速度果真比翻書快。

  「我很少笑。」

  他沒說謊,尤其在過去四年,他已經忘記暢懷大笑是什麼感覺,他的笑只剩下兩種,一種是客套、一種叫作偽裝。

  「我知道啊!任何缺少練習的東西,熟練度都不高,不過,我沒關係的,不管你笑得好不好看,我都喜歡你。」

  在十天中間,她第三十七次對他說「喜歡」,平均下來一天有三點七次,這是在她當穆溱汸的時候,從沒對他說過的話。她現在補齊了,可惜他已經無法敞開心胸接受。

  「你為什麼喜歡我?」他問。

  有進步,他對她說的句子越來越長了,但願哪一天,他會發覺,和她聊天是件愉快事情,到時候,她願意把找話題的工作交給他,而且不管他提出什麼話題,她都樂意和他討論得熱熱烈烈。

  「喜歡需要理由嗎?喜歡是一種感覺,一種很難用言語或筆墨來形容的感覺,可是它真真實實存在。這樣說好了,記不記得我們見面第一天,你看到我時,心裡有什麼感覺?」

  「詫異。」他說得直接。

  「你的答案真叫人失望,你知道我看見你是什麼感覺嗎?我心裡想;—好熟悉哦,我是不是見過你,在此生或是上輩子?

  「雖然我不敢篤定,就是這個男人了,但是對你,我印象深刻,我想如果我們沒辦法再見面,我一定會有深刻遺憾。

  「可是你進來了,走進游雲山莊,咻地,也走進我心裡,所以我堅信,不管有什麼困難,我們都會繼續。」

  這就是她的目的?她的目標是他?她想和他繼續?毅爵懷疑。

  他坐起身,試圖在她眼裡找尋答案。

  她喜歡他的眼睛、不介意被窺探,因為她的心坦坦蕩蕩,一如她對他的愛,無偽。

  「毅爵,如果你沒有真心,請早點告訴我,不要讓我一天天陷進去,這樣對我好殘忍。」靠近他懷裡,她在他的體溫中懇求他的真心。

  他沒推開她?是不是代表,他捨不得對她殘忍?

  想到殘忍二字,毅爵兩道濃眉迅速結出寒霜。

  當時,她並不介意對他殘忍,不是?

  我不愛你,你只是計畫中的一部分。

  那是她親口對他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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