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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鏡水    


  洗淨臉,一件外袍就給披了上來。結福的手腳甚是俐落,成排結扣一匆會兒全數結上,拿過繫腰玉帶替他環住,外頭再加予一件滾邊繡鑲銀線的暗青色披風,梳頭戴好頂冠,衣冠整齊也不過需要一刻時間。

  管心佑在她收手退開之際,銳利察覺她的雙掌似乎包有布條,心思微動,不禁睇她一眼。

  但見她垂首無語,他也沒開口多說什麼。她向來話少,除非必要,否則她根本不會自己出聲,讓她服侍已經數月,他所聽到的發言寥寥可數。

  不過是個丫鬟。就算她的確勤快細心,也沒必要對她特別關切。

  結福替他整裝完畢,他便推開房門,走了出去。一日首先,就是給管老夫人——也就是他的祖母請安。

  要到老夫人的逸安院,途中會經過梅園,在此季節,正當簇放最燦爛之時。

  他性格並非特別喜好吟詠風花雪月,但那宛如雪片般輕顫的白梅,美景天成,微風蕩漾,皎潔繽紛,置身其中彷彿仙境,令得他一時抬起頭來觀看。

  似是想到些什麼,他低喃道:

  「這個香味……倒是挺像若瓊姑娘的……」憶起婉約美麗的若瓊,他俊逸又高傲的臉容稍現稀有溫柔。

  踩葉聲拉回他稍離的神思,緩而斜睇,結福立於他左後方三步距離,不多不少,臉容也始終半低。沒再多停留,他如同每日早晨,帶著貼身伺候自己的丫鬟,行至逸安院。

  「奶奶。」輕輕握住祖母的手,管心佑於主位旁的座位落座。

  他的雙親因事故而早逝,唯一且最親的親人,就是這位才過七十大壽的祖母。除此之外,他又是爹娘年事已高時才得來的獨子,所擁有的寵愛更是加倍。

  也因此,對於這極是疼愛自己的祖母,他的態度也就真心的好。

  管老夫人剛毅的神色,只有在看見愛孫時才會軟化。點點頭,她道:「最近晨冷,也就不必天天來看我這老人了。」

  管心佑只是一笑。

  「奶奶以為我還是孩童時期,弱不禁風嗎?」他出生那年適逢京師大雪,小心翼翼安妥照顧卻依舊罹患上風邪,嚴重成肺病,有一時期險些夭折,所以他的名字不僅有些似女孩的名,更帶有庇佑之意。

  「奶奶知道你的心。」管老夫人慈祥地看著俊美的孫子。他的確是承襲了她年輕時的美貌,但眉宇之間那樣正脫蛻生澀轉變為男人成熟,卻又是和她截然不同的。

  她十六歲就嫁進管府,夫婿呵護待她,兩人百般恩愛,堪稱神仙眷侶。但這一切,在她年華開始老去後就逐漸政變。管老爺子不再只是鍾情於她一人,帶回府裡的美艷姬妾總是十數名,她知做為女子就要認命,從不多言什麼,不過有個唯一的要求。

  就是只有她能生下管家的子嗣。

  她並非想母憑子貴,只是不願弄髒管家的血統。管老爺子也是顧慮這個理由而答應了。

  在她生了數名女兒後,才終於產下一子傳承香火。她的心思,也就放在必須教育好這個孩子上,爭風吃醋從來不是她所能管轄。

  在喪夫後,本想讓兒子接掌管府基業,不料他福薄,令她白髮送黑髮。那時心佑不過剛出生,不懂自己爹娘逝世,才滿月的他又不幸染病,種種都是嚴重打擊。

  管府絕不能倒!在如此強烈的信念中,她這個婦人只得撐起肩膀,在喪子錐心之痛時承擔所有風雨。她以為自己沒有能力,卻仍是咬著牙忍受外人的是非評論,十數年過去,管府生意較管老爺生前更為茁壯茂盛,耳語不再,原來譏笑她的同行如今也噤聲尊敬。

  她儼然已成為管府主母。

  宅裡的鶯鶯燕燕早已散去,留下的,只是豪門大戶不為人知的殘缺。

  [奶奶?」管心佑的呼喚,讓管老夫人如夢初醒。

  她緩慢地移動視線,凝望著唯一的孫子。「佑兒……你也該成家了,奶奶希望我還在的時候,能夠看到你娶妻生子。」

  「奶奶,您會壽比南山。」

  管老夫人微笑。「奶奶不需要壽比南山,只要你過得好。」拍了拍他的手。「我知道你對文府干金有意,那孩子叫做若瓊是吧?」

  「是的。」管心佑回答著。

  其實管府和文府已有口頭婚約,只是文老爺因為官職而必須舉家赴西域一年辦事,婚事才延宕下來。

  他忘不了和若瓊姑娘初見的那天。當時他年少氣盛,原本厭惡奶奶不經他允許擅自替他作主選媳婦,從不給那些少女好臉色。

  除了她,文若瓊。

  在那落葉季節,他見到她一身粉衣,靜麗端坐於亭中。她的氣質柔弱,容顏絕美,猶如不食煙火的仙子由畫裡走出,不過一顰一笑間,竟使他瞬間情動。

  管府嫡孫的媳婦,誰會拒絕?於是也就這麼定下了。

  「佑兒……」管老夫人匆地幽然出聲:「你……與那文姑娘,也不過見了兩次面吧……」

  「是啊。」一次為初見,二次就是訂親。他拿起幾上瓷杯,察覺他進門後首度接觸的奉茶,在這冷天裡居然還是熱的。

  下意識地往左後方瞥去,丫鬟結福像是從未移動過,半垂臉恭敬地立於同樣的位置。他又不自覺地扯動眉峰。

  似乎只有這種時候,他才會感受到她如影子般虛無的存在。

  「是嗎……是嗎……」管老夫人閉上眸,彷彿歎息。

  他見狀,道:「奶奶,您累了,休息吧。孫兒退下了。」

  管老夫人只是輕揮手,沒有多語。

  管心佑行禮後,帶著結福離開。

  管老夫人在他走後,僅僅望向窗外,眼神遙遠,臉容像是剎那蒼老了。

  自己的孫子是如何模樣,她不至於老眼昏花。或許她是太寵他了,只不過……只不過……只不過什麼呢?

  就算會躇蹋人家女兒,她也只求自己孫子開心。

  她瞅視著管心佑的背影,直至模糊消失。沒有注意到他身旁的丫鬟。

  *  *

  又是晨日。

  冷冬已過大半,臘梅也要凋落。

  管心佑才從床上起身,便聽見叩門聲。

  「少爺,結福進來了。」

  每一日,才睜眼,便是看著自己的丫鬟將銅盆放於桌面,然後退離至一旁。

  他走過去,伸手入盆,不同於數天前,冬日的熱水已轉成初春的溫流。這個丫鬟,不用他開口吩咐,就連這樣的小事都會注意到。

  或許,這是她在他身邊數月來,他不再曾想更換其他奴才的最大原因。

  在他的認知裡,「下人」不是人。至少,至少不是跟他一樣的人。

  命不同,運不同,得到與擁有的也不同,簡直雲泥差別的高貴與低賤。既然拿他們管府的銀子做事,他這個主子會有哪裡不滿意就全是他們的錯,差遺他們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淨完臉,他只需伸直手,柔軟且帶有暖意的外袍就很快地從後穿上。他什麼也不用做,只要結福退開,就代表更衣已經結束。

  正要如往常般去向祖母請安,尚未移步,一陣清淡的白梅香就款款撲鼻。

  他意外地頓住,仔細察覺這香味來自於自己穿的衣衫。

  「……結福,」在脫口喚她時,他才發現自己頭一回記住了奴僕的名字。「……你在衣裳上薰了梅香?」

  他以為她會先解釋,一般都是這樣的。

  但,結福的反應,只是抬起那總半低的容顏,然後,衝著他綻開一笑。

  「少爺喜歡梅花的香味。」她很小聲地講了這句,語調輕細,卻肯定。

  她的面貌醜陋,笑容,亦不美。

  毫無吸引人之處,他看到也沒有任何感覺。不記得自己曾經告訴她喜歡梅香,想著她總跬步不離地跟隨於自己,若是要撿花辦薰香,必定得趁他就寢時。

  夜深黑或天未亮時,她一個人在梅園裡為他費心思?

  他不禁皺起眉。

  她這般努力,忠誠於他,沒有絲毫怨言,是想要些什麼嗎?

  討他歡心,進而得寵?

  管府財大業更大,奴僕百來人,他看得多,只消她稍微露出尾巴,就足以讓他知曉她在打什麼算盤。這個丫鬟處處顯見用心,他心裡也不是沒猜測過。

  管心佑等著她說出解答。

  然而,她只是低著頭,沉默又守本份地退到他的左後方。

  適才開朗的表情,猶如白日夢見曇花開。

  或許是以退為進?

  他這樣想著,不再和她交談,僅望她一眼,便跨過房門走出去。

  結福如同以往地跟著他,宛若一抹只能卑微依附並且毫無存在感的淡影。

  在往後的半月內,她也不曾如管心佑所預料那般提出什麼要求。

  就在管心佑就要忘記這件事之時,才忽地想到,她那天的笑容,看起來,就像是終於做了件令主子愉悅的事情,所以小小欣喜的樣子。

  第二章

     「唷,結福啊,最近可真難看到你啊。」

  結福手捧暖火小爐,在廊上碰巧遇著數名年紀較長的婢女,便給攔住了。

  「春桃姐、夏菊姐。」她有禮地回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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