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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嚴沁    


  「天威,是你啊!」周俊彬伸開雙手。「回台北也不通知老兄弟一聲,夠意思嗎?」

  天威不置可否的一笑,很是莫測高深。

  「我在火車站碰到天威,」文泰立刻說道,「他不由分說就給我一拳,好小子,若不是我誰還挺得住?」

  「車票買好了嗎?」俊彬看文泰一眼,這男孩這麼年輕就頗深藏不露嗎?

  「還用提嗎?我出馬有什麼做不到的事?」文泰從衣袋裡拿出兩張車票。「今夜十一點的,兩點半可以到,你真不要我陪你去?」

  俊彬接過車票,隨手扔在桌上,轉向天威。

  「今夜台中有個不錯的場合,天威,有興趣一起去嗎?」俊彬問。

  「我在台北有事,辦完了要回鳳山,」天威搖搖頭。「你有場合不必管我,你去吧!」

  「什麼時候回鳳山?」俊彬望著他。

  「本來應該是下午,現在——」

  「天威要我替他打發一個老傢伙,林文蓮的老頭子!」文泰是直率的。

  「我知道你遲早會回來辦這件事的!」俊彬點點頭,他似乎早知道這件事似的。「林文蓮這麼做是過分些,那個姓程的助教呢?」

  天威微微皺眉,銳利如刀的眸子從俊彬臉上掠過,十五個月的時間,俊彬變得如此深沉,深沉得可怕,他心中暗暗有了警惕。

  「你知道這事?你認識程之洛?」天威沉聲問。

  「聽說過,台北就是那麼小,碰來碰去都是熟人,」俊彬不置可否。「林克軒的事好辦,教訓他一頓就是,那個程之洛——背景很硬,扎手!」

  天威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

  「我自會對付!」他說,「我不想在台北混,我也不必顧忌背景硬不硬,再硬的我想碰也要碰!」

  「畢竟是傅天威!」俊彬笑了。「看來軍校裡的教官改變不了你!」

  「變的是你,很罩得住呢!」天威不示弱。

  「在你面前哪敢自誇,」俊彬半真半假地。「天威,回來吧!軍校怎麼是你的歸宿?你回來主持大局,台北沒有人敢不買賬!」

  「你看得我太高,」天威不置可否。「我落伍了,現在是你們的天下!」

  俊彬頗為自得,台北市混混的人哪個不知道他周俊彬呢?雖不能說是他的天下,畢竟他已不是傅天威手下的小角色了。

  「你老頭子有時也來我這兒玩玩,」俊彬說,「他認不出我,我也沒提你的關係,你不見怪吧!」

  提起父親人傑,天威的血直往頭上衝,莫名的矛盾、悲憤在心頭翻攪,臉色益發陰沉了。

  「你做得對,做得好,」天威站起來。「我走了!」

  「天威——」俊彬意外地,「怎麼說走就走呢?」

  「我要辦事!」天威冷冷地。

  「不是兄弟說錯了話,得罪你了吧?」俊彬追上前一步,對天威他是頗為疑懼的。

  「怎麼會呢?」天威陰陰地笑一笑。「看見你很好,至少又激起了我的雄心壯志!」

  「怎麼說寧!」俊彬呆一下。

  「如果我留在台北不走,你認為我還有機會嗎?」天威似笑非笑地。

  「你——」俊彬呆住了,這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天威會留下?不可能吧!當初他走得那麼堅決,今天怎麼會回頭?是自己鼓勵了他?

  「天威,你真不走?你真會留在台北?」文泰大喜,他比俊彬粗心大意多了。

  「我像開玩笑嗎?」天威只望住俊彬,不知怎的,他不喜歡俊彬那副自得的神色,一個小小的,見不得光的賭場,又是間歇性的,有什麼值得光宗耀祖的?

  「天威,」俊彬臉上陰睛不定了一陣,終於換上一副熱誠的笑容。「你若不走就太好了,何止有機會?你我兄弟聯手大攪一番,嘿!台北市誰及得上?」

  「我說留下並沒有說跟你聯手,更不是大攪一番,」天威故意跟俊彬過不去。「我不喜歡沾人的光,你知道我喜歡單槍匹馬闖世界!」

  「你真要重來?」文泰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天威,我跟你,跟定了你!」

  俊彬臉色一剎那間大變,文泰傷了他的自尊,他卻記恨於天威,離開的人就不該再回來,回來——分明和他過不去!

  「於文泰,你胡鬧!」他盯著文泰。「你以為軍校會這麼容易讓他不回去?他跟你開玩笑的!」

  天威自然明白俊彬的心理,冷冷地一笑。

  「我若不回去,莫說軍校,天王老子也奈我何,」他說,「你要不要跟我打賭?」

  「賭什麼呢?」俊彬故打哈哈。「走,走,我們出去喝幾杯,那麼久不見了,總得慶祝一下,走,走,大家一起去,我請客!」

  「心領了,」天威逕自打開大門。「待我辦完事再來喝你這一杯,老兄弟了,還有什麼話說?」

  「天威——」文泰追著出來。「怎麼才能找到你?」

  天威想一想,寫了家裡電話號碼給他,天威是存心讓俊彬下不了台,他討厭那種小人得意狀。

  「我家的電話,二十四小時的打,總會找到我!」他說。

  「是不是真不走了?」文泰很興奮。「你若回來,說真的,嘿,大夥兒都有臉了,你知道,好多人都時時問起你!」

  天威心中紊亂又莫名興奮,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留下了?走與不走只在一念之間,決定的卻是一輩子的道路。走是上等,是正確的,是光明的道路,他清楚地知道,但是——此刻心中千萬個念頭全是留下,留下,留下,即使留下是地獄,即使留下是粉身碎骨,即使留下是萬劫不復,都吸引著他!

  那是一種血淋淋的、充滿血腥的、充滿挑戰的吸引力,而且吸引力強大得幾乎不可抗拒!

  也不全是因為林文蓮,也不全是因為父母、家庭,也不全是因為俊彬,種種因素、種種巧合,反正念頭已起,這一切都變成天意似的,他這次回來是注定了不再回學校了,或者,真是天意吧!

  「還有,林克軒的事交給我吧!」文泰又說。

  「不,我自己來,」天威揮一揮手,甚有氣派。「等我計劃弄好了,我再來找你們!」

  「可別黃牛了!」文泰追出來說。

  「台北市就那麼小,我躲得了嗎?」天威大笑而去。

  下樓前,他看見俊彬那陰沉嫉妒又仇恨的眸子,心中一陣奇異的暢快,對林克軒的恨意也淡了。這真是奇怪,俊彬跟他有仇嗎?

  落到樓下,他步履輕快的大步往前走,不回去了吧?不回鳳山軍校了,是不是?他摸摸口袋裡那一張回程車票,是不是不回去了?台北似乎有千百隻無形的手抓住了他,回到學校他也不能再平靜,好不好不回去了?台北有許多待辦的事,有許多不能離開的原因,有許多——哎!這次回來是注定的,不回去,也是注定的!

  他把袋裡的車票掏出來,台北到鳳山,他搖搖頭,從中間把它撕成兩半,一半是鳳山,一半是台北,隨手一扔,鳳山已飄至天邊,他是不會再回去了!

  主意一定,輕鬆得自己也覺得意外,他想跳,想叫,想飛,不回去了,哈!他怎麼從來沒想過不回去會是這麼開心、這麼快樂的一件事呢?他曾努力了一年三個月,他做得不錯,然而努力是很辛苦的,改變自己也是痛苦的過程,他竟傻得又辛苦又痛苦了十五個月,他還覺得自己蠻有希望,他還對自己覺得驕傲,他還對父母不滿、發脾氣,這一句——都變成可笑和無意義了,不再回去原來這麼輕鬆,他真是傻,和自己掙扎什麼?矛盾什麼呢?他天生是個該走這條道路的人吧,命中注定的事就是繞了多大的圈子也會回到原地,他——真傻!

  認命了,那真是輕鬆、愉快的事,硬要和生命拗手瓜,不是太蠢了嗎?學好,向上,爭取前途——讓天智去吧!他覺得自己好疲倦,好乏力,他已無法再走那條辛苦又痛苦的道路了,他只想留下來,不再費任何力氣和命運鬥爭,算他——失敗了吧!

  失敗竟是輕鬆呢!心靈的重擔移去,他頓覺海闊天寬起來,十五個月來,今天才醒悟,不會遲吧!

  他坐計程車回家,他打算坦白地把決定告訴天智,他要留在台北,走那條他根本逃不開的命中注定的道路,他根本不是個好人,為什麼硬要他假裝好人呢?天智會怎麼說?怎麼想?傷心?失望?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他總不能為天智活?是嗎?

  計程車在路口停下來,他讓司機停車的,因為他看見公共汽車站牌下站著的一個女孩子,那自然不是文蓮,也不是天智,是不該來卻總又來了的沈耐雪!

  天智或者說得對,耐雪——是有些喜歡他!

  付了車錢,跳下車,他大步朝耐雪走過去。

  「嗨!」他對她揮手,笑容是難見的燦爛。

  耐雪怔怔地望住他,是傅天威?或是一個酷似天威的男孩?傅天威會笑的嗎?而且這樣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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