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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嚴沁    


  她再笑笑,大步去了。怎麼哲凡不來看浣思,哲凡——他能來嗎?他可以來嗎?他——哎!事情怎是心馨想的那麼簡單?哲凡——唉!

  心馨背著書包又跳又蹦地走下樓梯,放著電梯不用,她喜歡樓梯來代替運動,高三的女孩子整天被書本綁死了,還有時間運動嗎?

  走出醫院大門,意外地她看見等在路邊安全島上的一個人,是剛才那年輕醫生戴克文。

  「嗨!」心馨胸無城府,大方地招呼著,「謝謝你剛才的幫忙,你等人嗎?」

  「不——」克文有點緊張不安,笑容依舊溫文,神情依舊很有教養。「你回家?」

  「是啊!你呢?下班了嗎?」心馨問。克文沒穿白袍制服,當然是下班嘍!

  「是,我們可以一起走。」克文走向她。

  「一起走,你也住士林?」心馨問。

  「離士林不遠,我要去榮民總醫院看朋友。」克文說。

  近了,心馨才開始打量他。他不能算特別漂亮,沒有秦康的高大英俊、風流瀟灑,也沒有秦愷的冷漠深沉、超然出色。他——只是普通的一個男孩,五官端正,斯文有禮,還很正派,醫生的正派。

  「那就一起走吧!」心馨說,「我比你先下車,等於你送我回家。」

  「哎——我有車,一部二手貨的福斯甲蟲車,」他靦腆地笑了,「我可以順路送你。」

  「那就更好了,免得我頭昏眼花地轉車。」心馨說。

  克文帶她到停車場,讓她上了那部深藍色、看來相當舊的車子。

  「我只是個見習醫生,買不起新車。」他坦率地說。

  「新生舊車有什麼不同?總是坐。」心馨絕不在意。她對克文印象不錯,雖然他比較拘謹,可能他是醫生吧!和哲凡一樣的醫生。

  「是!」克文小心地駕著車。「我從小就很迷汽車,曾經幻想能擁有一部飛天萬能車,可是直到今天才有這部二手貨的福斯!」

  「還不夠好嗎?秦康還沒有汽車呢!」心馨脫口而出。

  「秦康!誰?」克文皺皺眉。

  「哎!對不起,秦康是我的鄰居,你不認識。」心馨的臉紅起來。

  「男朋友?」克文看她一眼。

  「秦康,不!」她立刻嚴肅地更正,「秦康就要訂婚了,和一個七彩空中小姐。」

  「七彩空中小姐?」克文笑她的稚氣。

  「我是指化妝。」心馨笑了,不再提秦康。

  汽車轉進中山北路,是一條直路了,克文仍是駕駛得小心翼翼,他是個謹慎的人。

  「看到你的父母嗎?」他隨口問。

  「只有媽媽在,」心馨也不在意,「媽媽生瘤,曾沛文要替她開刀,不過不嚴重。」

  「劉大夫呢,他精神好些嗎?」克文說。

  「什麼?」心馨不懂。誰的精神好些嗎?

  「我是說——劉哲凡醫生精神好些嗎?」他再說。

  「爸爸?」心馨困惑地盯著他,「爸爸怎麼了?」

  「怎麼?你沒看見劉大夫?」克文很意外,「昨天你母親送他來醫院,他昏迷不省人事,就任在你母親隔壁的病房,三0四號。

  「爸爸——昏迷不省人事?」中心馨嚇了一大跳,臉都白了,「為——什麼?為什麼?」

  克文呆呆地望了她一陣。

  「原因還沒查出來,聽說——並不太嚴重。」他柔聲說。

  「回頭。」心馨大叫,「請轉回醫院,我要看爸爸,我一定要看爸爸!」

  小臉兒埋在掌心,她哭了起來。離了婚的父親和母親怎麼同時病倒呢?浣思的眼淚——就是示意吧!

  心馨回到醫院,丟下戴克文就往三樓跑,她臉色蒼白,氣急敗壞地奔到三O四號的病房外,她知道哲凡在病著,她沒有「砰」地一聲衝進去,她只輕輕推開一絲房門,只是一絲——她看見閉著眼睛睡得好安詳的哲凡,除了一些凌亂、憔悴外,他沒有什麼病容。正預備進去,又看見全神貫注凝視著哲凡的浣思,她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像一個細心守護的護士,但是——她的眼光是那佯哀傷、那樣溫柔、那樣——情不自禁。心馨推門的手停住了,欲邁進去的腳也止住了,父親和母親?

  她再看幾秒鐘,終於悄悄掩上門,悄悄退開去。不知道為什麼,她心中的緊張、紛亂、焦急全都消失了,她變得全無牽掛、全不擔憂,浣思又守候著哲凡,媽媽又和爸爸在一起,她有什麼可擔心的?何況浣思的眼光——她又怎忍心打破那似水柔情?

  她就這麼退開了,即使父親真的病了,浣思在一邊伴著,又何須心馨插手?若他們能永遠在一起,心馨倒情願這病一直存在。她真是完全不擔心了,甜甜的笑容趕走了剛才的氣急敗壞,她快樂地大步走進電梯。

  電梯降到樓下,她正待出來,迎面碰到她最不願碰見的人。笑容在一剎那間收斂,她硬著頭皮招呼。

  「麥叔叔。」她叫。

  「心馨,他們說浣思搬了病房。」正倫毫不介意她的神色,他心中只有浣思。「為什麼?她現在在三0二嗎?」

  「是!不過她開不在房裡。」心馨生硬地回答。

  「怎麼,出去了?」正倫掠一掠額前那綹甚有藝術家派頭的頭髮。「她今天怎麼一點消息也沒有?」

  心馨心中飛快轉著,所有人都會自私,怪不得她,她只是一個小女孩,她極不願正倫上去破壞了浣思和哲凡之間的氣氛。

  「她——回學校一陣,有點事。」心馨說謊,眼看著腳尖,做賊心虛地,不敢抬起頭來。

  「哦——」正倫拖長了聲言,明顯地失望,他是個所有感情都寫在臉上的人。「她說過什麼時候回來嗎?」

  「要很遲。」心馨一不做二不休,騙走正倫,她覺得是天大的喜事,她是孩子氣,能騙到幾時呢?「學校有事等她回去處理。」

  「你見到她了嗎?」正倫百分之百相信,「她是不是好多了?」

  「是!她好多了。」心馨點頭。

  「什麼時候出院呢?」正倫再問。

  「不知道,也許很快。」心馨胡亂說。

  正倫歪著頭考慮半晌,他熱情衝動,做事喜歡速戰速決、乾淨利落。

  「那我就回去了,或者去煥思學校看一看。」他說,「或者遲些再來——你跟我一起走嗎?我送你。」

  「不,我自己走。」心馨極端不情願。「我——還有事。」

  「那麼再見。」正倫友善地拍拍她,「放心!浣思不會有事的,你好好用功吧!」

  正倫去了,他完全不懷疑心馨說謊,心馨咬著唇,有絲莫名其妙的內疚,她衝動地這麼做,但——對不對呢?應不應該呢?或者——浣思喜歡見到正倫呢?

  她心亂地走出醫院,天黑了,肚子又餓,從此地轉兩次車回家起碼要一小時,那麼長的路——她不由自主地歎了一口氣,她拒絕了正倫送她,只好挨餓了。

  走下台階,有人在燈柱下對她笑,笑得好眼熟——

  「哎——戴克文!你還沒走!」她高興得怪叫起來。

  「反正我不急,又順路,就決定等一等你。」克文笑。

  「要是到半夜都不出來呢?」心馨樂得心花怒放。不必轉兩次車、不必挨餓,太棒了!

  「醫院的規矩,九點鐘之前所有探病的人都得離開。」克文搖頭。「頂多等到九點。」

  「到九點也還得兩小時啊!」心馨看一看表。真是奇怪,克文是醫生,該算是哲凡的「同事」,心馨卻覺得他只是她的朋友,像秦康一樣的朋友。

  「那——也不算什麼。」克文臉孔紅了。

  心馨也不注意這些,她總是那麼粗心大意。跳上克文的車,她就放鬆地整個人倒在椅背上。

  「要是你不等我啊,我恐怕沒力氣回家了。」她稚氣地說,「又累又餓,如果在冬天,簡直名符其實的飢寒交迫!」

  「這麼嚴重?」克文看她一眼。他喜歡她那毫不掩飾的純真。稚氣和那少見的好教養、好氣質。

  「誰說不是?」心馨拍拍口袋,「早晨上學時忘了帶錢,只有學生月票,想買個麵包都不行。」

  「下次遇到這樣的事,打SOS向我求救。」他半開玩笑地說。很微妙的感覺,他和她只是初次見面,他又比她大許多、世故許多,他身邊漂亮女孩子——包括護士和女同學不少,偏偏對心馨印象特別深刻。

  「sos!怎麼打?」她睜開眼睛,傻傻地望住他。

  「電話啊!」他笑了。

  「電話也要錢啊!」她振振有詞。

  「下次教你個打公用電話不要錢的方法,」他比初見面的活潑多了。「百靈百驗!」

  「真的?」她坐直了,精神也恢復了。「怎麼打?」

  「下次!」他眨眨眼,「今天沒帶『道具』。」他半真半假地。

  「道具?你們這些准醫生也做這種『不法』勾當嗎?」她揉揉鼻尖,凶巴巴地。

  「不法勾當?」他搖搖頭。「你還有更嚴重的字眼嗎?我快被槍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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