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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夏蕗    


  好生熟悉的輪廓,他是?!

  心跳恍然有那麼一秒曾經暫停,阮飛香竟是怔了。

  那男子的表情矜淡,俊美的五官宛如白玉雕琢,墨黑的瞳底壓抑著激動,他手持摺扇,立在月色光暈裡,衣衫飄逸、羈履風流,何曾再是當年那一介窮酸布衣?

  「啊……」阮飛香輕囈,只覺心中的淚快要奔騰而出。「相思難表,夢魂無據,惟有歸來是……」

  他回來了……他真的、真的回來了!

  佟曉生望著眼前女子,只覺心神激盪,千言萬語,說不出。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指的,就是斯情斯景吧?

  一切都是注定,注定他們會許下花燈會的誓約,當他們命定地重逢,這才明白,當年的分離也是必然的注定。

  相對誓言,佟曉生亦然、阮飛香亦然。

  花了多久的時間,日思夜想,終於到達這裡、等到了這一刻,在此之前,兩個人也曾各自想著該說些什麼,然而真的相見了,卻又怎麼說得出口?

  當年的分離是無可奈何,但除此之外,他們再也沒有什麼共通的回憶了,不是嗎?

  沒有那種,可以在分隔許久後重逢,還能拿來說說笑笑的回憶。

  然而,佟曉生卻還是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好嗎?」

  阮飛香看見他的嘴唇微微動了幾下,他說了什麼?唷!問自己好不好……她好嗎?不、她不好。

  然而她點了點頭。

  佟曉生露出一抹像是自我安慰、又像是自嘲的微笑。

  「是的,你怎麼可能不好呢?」有那樣一個財力雄厚的家庭,不愁吃不愁穿,怎麼會不好呢?

  阮飛香看著他的表情,如夢似幻。「那那……那你呢?」

  她這是怎麼了?竟連話都不會說了?

  佟曉生瞧著她氤氳迷濛的雙眼,半晌,緩慢地吐出了幾個字。

  「不,我不好。」

  阮飛香聞言一愣。

  月色迷離、冷夜微光,佟曉生與阮飛香站在彼此面前,只覺有訴不盡的衷情、數不清的感傷。

  第四章

  同樣的元宵夜,城中的元寶賭坊又是另一番熱鬧景象。

  這兒的夜晚向來是越晚越喧騰,熱鬧的擲骰吆喝聲此起彼落,賭桌前的賭客們各自揣著一疊賭注,一個個烏眼雞似的瞪著前頭的莊家。

  「來來來!剛過年的,手氣肯定旺!各位爺兒,賭大賭小?」莊家中氣十足的大喊,而後看向坐在賭桌正中央的男子。「阮大爺,您下好了沒啊?」

  「嗟!你別搗亂,本大爺正專心呢!」阮光宗握著籌碼的手在桌子來回移動著,該買大買小,只有二分之一的機會。

  「大!就買大!」阮光宗一邊說,一邊砰一聲地把籌碼丟到桌上。

  只見那莊家暗暗一笑,喝道:「好!下好離手,這就開啦!」語畢,一掀蓋——

  「小?」霎時歡呼與叫罵聲四起,阮光宗自然更是恨得咬牙切齒了。

  「他娘的!」阮光宗呸了一聲。「從早到現在還沒贏過幾次,他姥姥的是中了什麼邪!」

  「哎!這是時也運也命也!嘿嘿嘿!」那坐莊的嘻嘻一笑。

  阮光宗瞪了他一眼。「去!再來過!本大爺就不相信贏不了你!」

  「好好好!」有人要砸錢,何樂而不為?「再來過!」說著說著,就使勁兒搖起了手中的骰子筒。

  「這回我買小!」阮光宗乾脆掏出懷裡的銀票,全數丟到了桌面上。

  「哎呀!阮家大爺好氣魄,夠乾脆一次定輸贏!」莊家故意在眾人面前給足了阮光宗面子,為的就是要他掏出更多錢來,現在看他全部銀兩統統丟上了桌,更是喜得笑逐顏開。「下好了沒啊?下好就離手啦!……我開!一三二、六點小!對不住您啦!阮大爺!」

  「媽的!你陰我!」阮光宗氣炸,登時拍桌而起。

  「哎唷!阮大爺!您說這是什麼話,在場各位都是見證,我可沒使什麼手腳啊!」

  「骰子灌鉛!」阮光宗啐道。「你他媽的不老實,把我的錢還來!」

  「欸!欸!欸!」這莊家臉色變了。「不是我說,您阮家大爺富甲一方,還在乎這點小錢?別說出去給人家笑話了!還誣賴我骰子灌鉛,有天理沒有哇!」

  「你!」阮光宗氣得翻桌,衝上前揪住那坐莊的男子。「你他媽陰我還敢說風涼話,你信不信老子這就拆了你骨頭!」

  正當場子裡鬧得不可開交之時,一個橫眉豎眼的彪形大漢不知從哪走出來,看見阮光宗後,咧著一張嘴笑道:「我當是誰把場子弄得這麼活絡呢!原來是阮大少爺啊!」

  阮光宗聞聲回頭,一看到那男子,登時氣勢就軟了下來。「張……張老!」

  「欸欸欸,別這麼客氣!」張老原來正是這賭場的大老闆,只見他一揮手,五指上的粗金指環還閃閃發亮。他回頭問了莊家一句。「阮大爺輸了多少?」

  那莊家忙不迭地伸出了五根手指頭。

  「五千兩!」

  阮光宗乾笑了笑,算是默認。

  那張魁搓了搓手,笑道:「我當是多少銀兩呢,原來就是這麼點錢,阮家大爺爭的是一口氣,哪會把這些小錢放在眼底,是吧?」

  「欸!是是是、就是!」阮光宗慌忙應和道,那張魁見狀,便將他帶到一邊,搭著他的肩膀,故作親熱狀。

  「我說阮爺,您想不想,翻個本?」

  「嘿,錢都輸光了還翻個屁!」阮光宗嗤了一聲,張魁呵呵一笑,從懷裡摸出了一張紙。「您瞧瞧。」

  阮光宗順著視線望瞧去,眼都直了。這不是白花花的五千兩銀票嗎?

  「這……這……」

  「本店啊,對那些沒錢又輸不起的王八羔子,那就甭說了,直接一棒子打發了出去,可對你阮少爺,那就不同了……」

  「是是是……」阮光宗淨瞪著那五千兩。

  張魁撇撇嘴,奸詐一笑,又說道:「您阮大爺是什麼身份?在賭桌上輸了,自然還得在賭桌上贏回來,這五千兩,就是我張魁的一點小意思。」

  「給……我?!」

  「嗯!」

  阮光宗聞言,登時伸手去搶那張五千兩銀票,不料在此同時,張魁的手輕輕往上一抬,阮光宗抓了個空。

  「不過……」

  「不過什麼?!」

  「明白話說在前頭,阮大爺輸光了不打緊,就是贏了,我張魁也不吃紅,就拿回您這五千兩。要輸了,再向櫃上商借也行,只是公私分明,我張魁可以衝著老交情,雪中送炭五千兩給您翻本,櫃上的帳……就得立個字據了。」

  阮光宗此時此刻早是鬼迷心竅,殺紅了眼,一心只想趁早回到賭桌上去贏錢,哪還管得了那麼多?又想,有張魁那五千兩,不花白不花,要翻本還不容易嗎?哪還需要到櫃上借錢?就算借吧,他也覺得自己不會那麼倒楣,搞不好借個幾兩,下一輪就連本帶利全贏回來了!

  想到這裡,他再也顧不得什麼,直向張魁連聲答應,討了那張銀票後便衝回賭桌前,畢竟別人的錢輸起來總是爽快得很。

  「來來來!咱們再賭過!」只見他一副豪氣干雲樣,衝著場子裡的大家吆喝著。

  張魁站在原地,冷冷地使了個眼色向莊家示意,一邊則不明所以地露出了一抹詭異的微笑。

  ☆ ☆ ☆ ☆ ☆ ☆ ☆ ☆ ☆ ☆ ☆ ☆ ☆ ☆

  多寶閣。

  胡氏在家丁的攙扶下,正前往玉作坊巡視。照道理這麼晚了,她實在不應該出現在作坊裡,但礙著宮裡訂製玉器的期限即將到來,玉匠們只得紛紛加緊趕工,身為主子的她,說什麼也要來看一看。只見胡氏才踏入作坊前庭,一個看似總管的中年男子便由裡頭迎了出來,見了個禮。

  「夫人,都這麼晚了,聽說您近來身子不好,怎麼不在家裡歇著?由我去呈報就好?」

  「不放心,來看看。」胡氏簡短地道,微微皺了皺眉。「福伯,進獻給宮裡的幾樣玉器做得怎麼樣了?我記得去年進的插屏和筆筒都要求再多進幾件,還有雲妃娘娘,她那時還特喜愛一個長方爐,上頭有白玉獅鈕的那一件……」

  「有有有,咱們都在趕工了。」總管福伯連忙道。「請夫人看看,這是半成品。」說著,將她領到了一張桌子前,拿起一個玉山子。「您瞧,這可是上等和闐玉,晶瑩潤澤,質感堅密,觸手生溫,我們準備雕成松鶴常青……」

  「嗯……」胡氏點了點頭。「不錯,還有其他的嗎?」

  「當然有。」福伯攙扶著胡氏入座,而後回身取出了一隻小玉杯,放在盈盈晃晃的燭火前,只見它剔透瑩潤,幾可透光。「這件玲瓏彩玉杯,乃是本次珍品中的珍品,您瞧它玲瓏剔透、光彩照人,用來品茶是再好不過了。」

  胡氏拿過來看了看,嘴角也忍不住露出滿意的笑紋。

  「好……」

  就在這個時候,李大形色匆匆的走進作坊,福伯看到他,笑道:「喲,李大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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