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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頁     明曉溪    


  當刀插入她的後心。

  戰楓可以感受到刀刃裂開她的骨血。

  當刀插入她的後心。

  劇痛在戰楓體內迸裂,暗夜羅的攻擊,她狂湧而出的鮮血,讓他身子還在空中時就已痛得死去。

  那一瞬,他想要再看她一眼,不管她是「誰」,他都想要再看她最後一眼!可是,他只看到血霧中她淡淡的背影,她的身子滑落地面,她吃力地抬起頭……

  她望向的卻是暗夜羅!

  身下是茵茵的草地,鮮血在她的後心和嘴角靜靜湧流,依偎在暗夜羅懷中,她顫抖著伸出手撫摸他的面龐,眼中有大海般的深情。

  「羅兒……」

  她輕喚他的名字。

  「羅兒……」

  她望著他,淚水滑落臉頰。

  她的聲音如此輕婉,像是怕嚇到他。

  暗夜羅用力搖晃她的肩膀,怒吼道:「為什麼要這樣做!!」就讓戰楓的刀刺入他的胸膛好了,他不會死!只要有她,他不會死!縱是千萬把刀齊齊刺入他的胸膛,為了她,為了跟她在一起,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讓自己死!

  這是他的婚宴啊。

  她要嫁給他做他的娘子,一切都美好得讓他不敢呼吸,生怕一呼吸驚覺不過是場夢。

  他恨她!

  她為什麼要擋那一刀,他不會感激她,他只會恨她!他恨她!他要搖散她,讓她永遠永遠不要在他面前死!!

  她嘴唇蒼白,手指冰涼,吃力地拭去他臉上的血淚:「羅兒……對不起……」

  暗夜羅悲憤道:「我不會原諒你!」

  她的手指輕撫過他的臉,聲音虛弱如絲:「姐弟……終究是無法成親的……」她唇邊慘淡的笑容,「不要傷心……記得啊……姐姐愛你……」暗夜羅身體顫抖,心痛如焚,血淚淌滿他的面頰。

  她撫上他的眉心,那顆殷紅色硃砂。她的眼神哀憐不捨,纏綿著萬般柔情,血沫從她的嘴裡大口噴出。

  暗夜羅狂亂嘶吼:「不——!!」用什麼,用什麼可以留住她?!他恨不得蒼天變色日夜顛倒生靈塗炭!只要她不走!用什麼來交換都可以!

  然而,詭異地——

  她的眼神忽然一變。

  冰冷。

  異常冰冷。

  像熱水中忽然溜進一條冰凍的魚。

  狂亂悲慟已入瘋癲的暗夜羅被她忽然冰霜般的眼神錯愕,那眼神,那仇恨的眼神……

  待他有意識時,眉心硃砂處已被刺入了一根簪子!

  她將一根簪子刺入他的眉心!

  鮮血自眉間狂噴!

  暗夜羅巨吼!

  她急退,身輕如燕,絲毫不似身受重傷垂死之人!鮮紅如朝陽的衣裳,她迎風而立,初夏陽光燦燦生光,紅衣颯颯飛揚。

  那眉眼!那神態!

  她怎會是暗夜冥……

  她明明正是烈如歌!

  雪笑了。

  他把琴弦撥響,美妙的樂符跳躍在初夏的山谷間。對如歌眨眨眼睛,他晶瑩絕美的臉上綻開調皮讚許的笑容。

  戰楓掙扎著從草地撐起身子,望著好似渾然無傷的她,一抹狂喜自他幽藍的眼底盪開。

  黑翼和薰衣大驚失色,一切發展得如此之快,彷彿一瞬間情勢已急轉直下。

  玉自寒在輪椅中坐直身體,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那一日。

  雪告訴如歌:「眉心是暗夜羅的重穴。」

  當年暗夜冥正是重創了暗夜羅眉心,才使得他閉關養傷十九年。

  「但是,沒有機會。」如歌皺眉。她和雪、戰楓就算加起來,也無法攻擊到暗夜羅近身,更別說碰觸到他眉心。

  雪往她的木桶裡加些熱水。只有在如歌洗浴的時候,四周才沒有暗河宮的人。

  花瓣在水面飄蕩。

  「只有一個機會。」

  如歌凝神細聽。

  「有一個人可以令暗夜羅心神大亂,在她面前,暗夜羅會脆弱無助得像個孩子。」

  「你是說暗夜冥?」

  「是。」

  「可是她死了。」

  雪撥弄花瓣,輕笑。

  如歌凝視他,目光澄靜:「我以為,你說的所謂魂魄轉移不過是權宜之計。」

  雪眨眨眼睛,笑道:「臭丫頭,越來越難騙到你了!那上次你因為這個難過,是作戲給暗夜羅看的嗎?」

  「他一定會監視你我的。」如歌苦笑,「不過,一開始聽你那樣說,你把別人的魂魄放入了我的體內,確是很難過。」

  「為什麼難過?」雪緊張地望著她。

  如歌瞪他:「當然會難過啊,有種被欺騙的感覺。」

  「哦……就只有這些嗎……」雪很沮喪,憤憤地拍打水面,激起小小的水花。

  如歌想了很久:「你是說,她雖然不在了,但我們可以讓暗夜羅以為她在我體內復生?」

  雪拍掌:「好聰明。」

  「暗夜羅怎會分辨不出暗夜冥呢?」他和她那樣熟悉,怕是每個動作每個神態都熟捻於胸。

  「當一個人狂熱地沉浸在期盼中,縱有些疑點也會被他視而不見。」雪輕笑,「暗夜羅對她的愛早已癲狂。」

  如歌沉思。

  「我並不瞭解她,如何才能扮得像?」

  雪歎道:「她是一個溫柔的女子,世間所有的溫柔本就是相似的。」玉自寒亦是一個溫潤的人,如歌雖不瞭解暗夜冥,可是她對玉自寒的溫柔體會至深。

  「有些往事我並不知曉。」

  「你只需知道一點即可,暗夜羅恐怕也不願她將所有的往事統統記起。」

  如歌點頭。她知道有一個人可以幫助她。

  薰衣。

  自從暗夜絕死去,薰衣在暗河宮再無牽掛。以往薰衣雖然背叛過她,可是她相信這次應該不會再被出賣。

  木桶中的水漸漸變涼。

  如歌的眼睛也漸漸染上涼氣,她面容俏殺,嘴唇抿緊:「這是最後一次機會。」

  她會用所有的力量去誅殺暗夜羅!

  哪怕——

  這種方法一點也不光明正大。

  隨後的日子裡,雪每日餵她喝下自己的血,他用那些血在她體內積聚起一種能量,來抵抗住戰楓致命的一擊。

  戰楓必定會刺殺暗夜羅。

  可是,縱使入魔後戰楓功力大增,也只不過能給於暗夜羅輕創。

  只有「暗夜冥」瀕死那一刻。

  真正的暗殺開始!

  眉心巨裂!

  烈焰焚燒般的劇痛,自眉心重穴撕裂而下!

  暗夜羅大痛,震身而立,血紅衣裳激烈怒揚,他面色慘白,反手拔下刺入自己額中的利器!

  一根梅花簪,泛出黃金般的光澤。

  梅心原本應該是嵌有寶石之物的,如今卻只有一個凹陷。簪子的尖處有新鮮的血,有陳年不褪的暗紅血漬。

  他認得這梅花簪!

  ……

  小暗夜羅將梅花簪小心地收進懷裡,仰起小臉笑:

  「答應了就不許反悔啊。」

  ……

  她將簪子刺入他的眉心,眼中是仇恨的血紅,彷彿他不是她的弟弟,而是她最恨的仇人:

  「你殺死了飛天!!」

  ……

  她唇邊慘淡的笑容:「不要傷心……記得啊……姐姐愛你……」

  ……

  眉間,鮮血狂噴如注!

  暗夜羅驚痛巨吼,他渾身顫抖,像重創瀕死的野獸:「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這是一場騙局!

  他所有的感情、所有的渴盼、所有重新開始的希望都不過是踏進了一個荒誕的騙局!

  血流淌暗夜羅滿臉,斑斑血跡將他蒼白的腳趾也沾染,他痛吼道:

  「你究竟是誰!!!」

  如歌紅衣鮮艷,雙眼亮如火炬:

  「我是烈如歌。」

  一年前的她,會覺得用這種手段襲擊暗夜羅非常可恥。然而,如今她對暗夜羅的恨早已使她不在意任何手段。

  有時她想,或許在她的體裡流淌的也是黑色冷酷的血。

  暗夜羅痛瞇雙眼:「你居然假冒她!!」

  如歌道:「縱使暗夜冥真正復生,她對你的恨未必比我少!」

  「不————!」

  暗夜羅厲聲嘶吼,眉心血柱如箭般急噴:「她不恨我!她愛我!我才是她最愛的人!」

  紅玉鳳琴自中間裂開!

  七根琴弦竟然是完整的一根!

  銀色如飛龍,帶著閃耀的空靈,劃破天際,箍扼住暗夜羅的脖頸!

  雪的攻擊正如樂曲般美妙。

  他不準備給暗夜羅任何喘息的機會。

  這一次——

  暗夜羅必須要死!

  猩紅的血衣,蒼白冰冷的腳趾,眉間噴湧的血河,淒厲殘艷的雙唇,掌中尖銳血污的梅花簪,暗夜羅瘋狂痛呼旋轉如陀螺,血花飛濺茵茵青草地,滿山滿谷皆是血腥。

  銀色琴弦收緊。

  暗夜羅的功力急劇消散中。

  劇痛撕裂他的身體,視線已是一片血紅,暗夜羅失去控制地旋轉。他看到了黑翼,黑翼沉默如古井,他收養他,傳授他武功,將他派到銀雪身邊化名為有琴泓,他一直以為黑翼是最忠心於自己的,然而此刻黑翼的眼中只有漠然;他看到了薰衣,從小他將薰衣送到烈火山莊,並且讓她的母親死在她的面前;他看到了眼中滿是仇恨的戰楓,看到了輪椅中失去眼睛聽覺聲音和雙腿的玉自寒,看到了十指收緊琴弦的雪……

  山谷中的風自他耳邊呼嘯而過。

  暗夜羅覺得那樣冷。

  原來,他是如此寂寞啊……

  生命流逝中,暗夜羅看到了如歌。

  她紅衣鮮艷如初升第一抹朝霞,俏麗地站在初夏陽光裡,嘴角有血跡,可是活潑的生命力讓她的面容燦燦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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