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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明曉溪    


  她咬住嘴唇,舉起右手,用手背拭盡他眼中閃動的淚光:「為什麼要哭呢?幸福的話,不是應該笑嗎?你長得這樣好看,笑起來就像個仙人一樣。」她輕輕歪起腦袋,對他笑著,「不要再流淚了啊,看著你流淚,我的心痛得好厲害。」

  「丫頭,」雪屏住呼吸,忍住忽然間欲崩潰的淚水,「答應我好不好?」

  「……?」

  「答應我,永遠留在這裡,咱們留在這裡再不要離開。就這樣過一輩子……會很幸福很幸福的……」雪屏息凝視她,「你答應我,好不好?」

  如歌望著他。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透明;她的目光像春日暖陽下的湖水,靜靜在他的面容上流淌。

  過了良久,她皺眉道:「為什麼只要這樣看著你,我的心就會開始抽痛?而且有種憂傷的感覺……」

  雪破涕一笑,像山澗邊的白花般柔美:

  「傻丫頭,那是因為你喜歡我啊。」

  如歌怔住。

  「你以為我離開了,以為我再也不會回到你的身邊,於是你很傷心,滿天下到處去找我,」雪輕柔地笑著,眼睛中有夢幻般的柔情,「你那樣喜歡我,所以才會那樣心痛和憂傷。」

  如歌怔怔望住他,腦中一片空白,許多模糊的片段閃過,可是卻抓不住。

  「為什麼你要離開我呢?」

  雪嗔怒地擰一下她的鼻子:「笨丫頭,你明明知道的!」

  如歌吃痛地摀住鼻子,苦惱道:「不知道啊,我想不起來了。」

  「好生想想!」

  「哦……」如歌冥思苦想,「因為……你有了另外喜歡的女孩子?」

  雪怒目而視。

  如歌縮縮脖子:「因為……你要掙錢養家?」

  雪歎息。

  如歌想了又想,終於懷疑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嫌我笨,受不了我才離家出走的!」

  雪驚奇地拍掌大笑道:「哇!你居然也知道自己笨嗎?」

  如歌委屈地扁著嘴,轉過身子不理他。什麼嘛,笨一點就活該被人遺棄嗎?害她的心那麼痛!可惡的人,再不要跟他說話了!

  雪吐吐舌頭,自身後抱住她,又湊近她的耳邊,嘻嘻笑道:「笨丫頭,生氣了啊。」

  「是啊!我生氣了!」如歌恨恨道。

  「你生氣,我覺得好開心啊。」

  雪笑得一臉幸福。

  如歌擰眉。可惡啊,這樣無恥的人,別人生氣他竟然開心嗎?!一抬腳,她狠狠踩在他的腳上,聽他「哎呀」的吃痛聲,不禁笑如花枝亂顫,笑聲如春風般盈滿整個院子。

  她笑得那麼快樂。

  就像一個無憂無慮的孩子,眼睛笑得彎成了月牙兒,臉頰紅撲撲的,嘴唇濕濕潤潤。

  「我喜歡你,笨丫頭。」

  雪輕輕地說,聲音像輕輕的飛雪飄過來,笑得打跌的她怔了怔。她抬起頭,看到了他微笑的眼睛。

  「我喜歡你。」他的表情中似有淡淡的痛苦,「所以,只對我笑好嗎?也只對我生氣,只為我傷心……其他的人你全都忘記好嗎?」

  她聽不太懂:「什麼其他的人?」

  雪閉一下眼睛,睜開時又是燦爛的笑容:「後天就是春節了,要貼好對聯、收拾屋子、準備年貨!不許偷懶!快幹活去!」

  「哦。」

  如歌乖乖地拿起掃帚準備打掃院子。

  雪似笑非笑將掃帚從她手裡拿走,道:「你的對聯貼完了嗎?」

  就這樣。

  如歌貼完對聯,又貼福;雪卻把整個院子都打掃得乾乾淨淨。

  春節要到了。

  冬天應該快過去了吧。

  ******

  陰暗的地底。

  熊熊燃燒的火堆旁蜿蜒著一條河,彷彿無波,然而翻湧著淨是湍急的奔湧聲。

  詭譎的安靜。

  火光妖艷奇魅,映得暗河宮如地獄般神秘。

  暗夜羅的紅衣映著火光艷艷飛揚,戰楓瞪著他,眼中佈滿血絲,身子也似在微微發顫。

  暗夜羅輕柔似夢地說道:「就像千萬片雪花,她消失在樟樹林中,那畫面真是美極了。」

  戰楓的喉嚨驟然抽緊:

  「什麼叫做消失?」

  「傻孩子,消失就是不見了,再也不會出現了,永遠也不會再見到她,從這個世上完完全全逝去了……」

  一道凌厲的刀光!

  戰楓用刀鋒逼住暗夜羅的脖頸,怒吼道:「你答應了我不去傷害她!」

  暗夜羅深情地撫摸著手中的黃金酒樽,彷彿根本不在意那把閃著幽藍光芒的刀,依自笑得輕柔:「她怎麼會是我殺的呢?捅進她胸口那一刀的是薰兒。」

  戰楓怒聲撕裂:「若是沒有你的默許,暗夜絕能夠阻殺如歌?!沒有你的默許,薰衣會刺殺如歌?!」

  暗夜羅輕輕佻眉,斜睨他:「我只答應你——『我』不去傷害她,怎麼,我沒有做到嗎?」

  戰楓的手握緊刀柄,怒藍在眼底洶湧:

  「你以為我不敢殺了你?!」

  暗夜羅仰首大笑,血紅衣裳飛旋出絢麗的波紋,笑意中帶著嘲諷和輕蔑。

  熱烈燃燒的篝火猛然一暗!

  冰藍的寒光海浪般爆閃!

  令人窒息的刀氣!

  戰楓的刀揮向暗夜羅的脖頸!

  詭異的大笑聲在幽藍的地底迴旋,刀氣下,暗夜羅的紅衣陡然煙消雲散,像鬼魅一般,如血的紅影淡淡凝聚在火堆旁。

  暗夜羅細細品著黃金酒樽中的美酒,眉間硃砂多情又冷漠:「你的內力和刀法雖是習自於我,可惜想要殺我卻差得太遠。」

  戰楓渾身冰冷。

  三年前,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父親戰飛天是烈明鏡的生死兄弟,卻因為娶了暗河宮的大宮主暗夜冥而被白道討伐。烈明鏡為了獨佔烈火山莊,設詭計殺死了戰飛天,又利用暗夜冥做餌重創了暗夜羅,從而獨霸武林,無人能與爭鋒。這一切,他是從暗河派來的瑩衣口中得知的,原本他也並不相信,然而經過半年多的暗查,終於證實了她並未說謊。

  接著他才赫然發現,雖然暗河宮隱跡江湖,但其勢力早已滲透入烈火山莊,如歌身邊的婢女薰衣竟然就是暗河三宮主暗夜絕的女兒,按輩分卻應該是他的表姐。薰衣將記載有暗夜羅武功心法的秘籍傳於他,使得他的功力在短短兩年間進步飛速。

  而他獨步武林的刀法,卻連暗夜羅的皮肉也無法傷到!

  火光映著暗夜羅蒼白高貴的面容,一抹妖艷的紅暈在他頰邊淡淡蘊開,他的嘴唇艷紅如血,像情人般輕輕吻著黃金酒樽:

  「你很愛她嗎?因為她的死,縱然我是你的親人,也要殺了我嗎?」

  這聲音很輕。

  輕得像十九年前自他眼角跌落的眼淚。

  ……

  …………

  嵌著藍寶石的髮簪,是他珍藏在懷中的愛物,每日每夜他都將它貼在離心臟最近的地方。那是他最愛的姐姐給他的,她答應過會嫁給他,會永遠和他在一起!

  可是——

  她嫁給了一個叫做戰飛天的男人!

  十九年前的那一夜,她剛生產完,蒼白虛弱地躺在床榻上,額頭淨是細密的虛汗,望著他的眼眸中卻充滿了痛苦和仇恨。他抱住她,拚命吻著她,瘋狂地喊著,他不在乎,他不在乎她愛上過別的男人,不在乎她為別人生過孩子,他什麼都不在乎!只要她像以前一樣留在他的身邊,他什麼都可以原諒……

  髮簪滴下鮮血!

  劇痛自他的眉間爆裂!

  她瞪著他,眼中是猙獰的恨意和冰冷,手中握著那根金簪,殷紅的血珠從他的眉心迸落噴湧!

  他痛得嘶吼,痛苦中劈手將金簪震落,簪尾的藍寶石飛出去,像閃電般嵌入了床上嬰兒的右耳垂裡。

  嬰兒痛聲大哭。

  她將嬰兒抱在懷裡,滿臉痛惜憐愛,柔聲哄著,就像當初哄著他一樣。待得嬰兒哭涕聲漸漸止住,她才抬起頭,冰冷地望著眉間湧著鮮血的他:

  「你是一個惡魔。只有看到別人痛苦,你才會快樂。」

  …………

  ……

  暗夜羅蒼白的手指輕輕撫了下眉間的硃砂。

  這哪裡是什麼硃砂,它是十九年來日日夜夜折磨著他的,一道永遠尖叫著不肯癒合的殷紅色傷疤。

  他斜睨著五步外的戰楓。

  看著戰楓狂亂飛舞的藍發,看著戰楓眼底洶湧崩潰的黯藍,看著戰楓右耳電光火石般連閃的藍寶石,他忽然感到一種奇異的快感。

  暗夜羅低聲笑道:「楓兒,你痛苦嗎?」

  戰楓怒視他。

  暗夜羅凝注他,多情的雙眼一片冷漠:「這種痛苦會像蠶絲一樣纏住你的心,一天一天一點一點地慢慢抽緊,讓你痛到無處可逃,讓你痛到即使變成鬼也要時時刻刻被心痛煎熬。」

  呵,她說的沒錯,他本就是一個痛到瘋狂痛到成魔的人,只有見到別人的痛苦才會開心起來。

  ******

  大年初一。

  鞭炮聲辟辟啪啪在村子裡熱熱鬧鬧地響起來,大紅的對聯貼在家家戶戶大門上,肉餡兒餃子噴噴香,鞭炮繚繞的硝煙味兒,來來往往忙著串門拜年的鄉親們,打鬧嬉笑的孩童們,讓這個春節變得那樣快樂。

  如歌和雪從鄰居寡婦趙大娘家出來後,已經是晌午時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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