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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駱沁    


  黑韶清楚看見,靳嵐冷靜自持的面具一寸一寸地瓦解,顯露出他最真的自我,脆弱而無助。除去太子的名位,他不過是個二十歲的少年,卻從小就得提心吊膽地過,他懷疑,靳嵐的冷漠個性,是經過多少磨練、經過多少傷害所得來的?這一層認知,讓他原本俊逸的臉浮現剎那的肅殺凝重。

  他發覺竟有股衝動,想親手扼殺那群覬覦皇位的奸險之人!

  看到了黑韶臉上殺氣一閃而過,隨即轉成深沉的疼惜,靳嵐深吸了口氣,心中泛過一股暖流,卻也訝異自己竟輕易對一個初識的人透露感受。但心裡有股衝動在吶喊,急欲想把一切傾巢而出,完全無法抑止。

  「我熬了二十個年頭,秀妃也虎視眈眈了二十年。她處心積慮想把我從太子之位逼下,卻全是白費功夫,但……我累了、厭了……勾心鬥角真的好累……」

  語至此,靳嵐只覺滿腹委屈幾已化為淚水湧至眼眶,猶如河堤陷了個缺口,積壓了二十年的情緒源源不絕地向外傾吐,早歷人心醜陋讓她提早成長,然而她的純、她的真也隨之散去。

  她只想做個尋常百姓啊!老天爺卻連這點小小的祈望也不讓她如願!遺了一地的苦痛卻無力去拾,她只能無助地以

  掌支額,遮擋泛紅的眼瞼,怕黑韶那柔暖的眼神會使她的淚水加速奪眶而出。

  「只要行正坐端,何畏他人阻撓刁難?」黑韶低道,聲音沉穩溫柔。

  行正坐端?「他」憑何足以無畏?靳嵐彷彿被人在心坎上狠狠刺下一刀,只覺痛得無法呼吸。眼角餘光望向眼前猶如曜日明晰的卓越男子,光明如他,愈發襯出她這個虛假太子是多麼陰暗污穢、多麼醜陋不堪。

  一個深呼吸後,靳嵐抬頭,那撇下心防的表情已不復見,精亮的黑瞳若有所思地盯著黑韶,一瞬也不瞬。

  「是嗎?」良久,靳嵐輕聲冷笑,又回復到日時初見的冷漠表情帶著防範,不流露任何情緒。「夜已深,黑兄歇息吧!」

  語畢,足下一點躍出亭子,那月牙白的袍子瞬間隱沒於夜色之中。

  微涼的薰風拂過衣擺,黑韶沒有開口喚他的舉動,偉岸頎長的身形斜倚石桌,目光淡淡地拋向靳嵐消失的方向,一臉沉思,玩味著靳嵐離去前,兩人交談的一言一語。

  第三章

  一夜淺眠,黑韶坐在床頭吁了口氣。

  昨晚靳嵐臨去的那一眼一直在他腦中徘徊,揮之不去。只要一閉上眼,即使是睡夢中,那雙靈澈的眸子依然在一片漆黑中炫然生輝,那似乎另有含意的眸光困擾了他一整夜,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去找「迅雷」奔馳一下吧!黑韶搖頭笑笑,經過簡單梳洗後,步出臥室往馬房走去。

  才剛轉過拱門,那佇立在馬房前的身形讓他頓下了腳步。

  怎麼這麼巧?黑韶暗自吐舌,若無其事地繼續走去。

  身著淡青色勁裝的靳嵐正在檢查「雪綾」身上的配備,癌覺有人靠近。微一側首,看清來人時怔了一下,隨即恢復淡漠的表情。

  「這麼早打算上哪去?」黑韶笑著問道。

  靳嵐沒有答話,手用力一扯,繫緊鞍上的革繩。

  不屈不撓是他的優點,黑韶一聳肩,依然臉上帶笑。

  「這匹馬真俊!」手撫上「雪綾」純白的鬃毛,讚道。「毛色

  無雜,肌理分明,兼之馴從乖巧,比起我那匹劣駒,不知好上幾倍。「

  面對黑韶的誇讚,靳嵐依然面無表情,只拿冰冷的眼神看他。倒是在馬廄裡的「迅雷」聽見了他的話,不悅地以蹄踹牆表示抗議。

  一連碰了兩個釘子,黑韶苦笑,不懂自己到底哪裡冒犯了他。

  昨晚夜宴時靳嵐雖不多話,可也不會這麼一臉防仇人似內敵對表情。難道是因為他知悉了陵嵐國爭位之事,所以對他存有心結?但那件事是靳嵐主動透露,他可沒拿刀架在他脖子上硬逼他說啊!

  「有空嗎?」靳嵐突然回頭問道。

  黑韶一怔,這句話讓他有點哭笑不得。現在才問這個問題,不嫌有點過遲了嗎?昨天不知是誰強將他邀進宮中作客,如今居然還問他有沒有空?

  縱使不滿,黑韶卻不願出言反駁。冰凍的容顏好不容易出現—絲暖日。又何苦喚來烏雲將之掩蓋,陷自己於霜天雪地之中呢?

  「當然有,敝人在下我空閒得無以復加。」黑韶長袖一甩,抱拳一揖。「謹遵太子差遣。」戲謔的神情洋溢於色。

  候在一旁的馬房小廝見了,忍不住偷笑出聲。

  靳嵐微微皺眉,薄怒的表情似嗔,輕抿下唇,瞪了黑韶一限,黑韶也笑著睜大雙眼回瞧他。靳嵐眉頭更蹙,轉頭避開他的目光,指示小廝將「迅雷」帶出。待「迅雷」佩鞍妥當,靳嵐走至「雪綾」身旁,迅速翻身上馬。

  「我帶你去陵嵐國的邊境瞧瞧。」不等黑韶答話,靳嵐低喊「架」的一聲,手上韁繩一扯,如離弦的箭羽往前竄去。

  看著地上揚起的沙塵,黑韶挑眉,搖頭笑笑,接過馬僮遞過的轡繩,足下輕點,輕鬆優美地躍上馬背。不用主人下令,默契甚佳的「迅雷」興奮地以後腳直立嘶鳴,落下時,前足才剛沾上沙地,就以迅捷的速度直射而出。

  ☆ ☆ ☆ ☆ ☆ ☆ ☆ ☆ ☆ ☆ ☆ ☆ ☆ ☆

  一黑一白的駿駒形影竄越了整個陵風國邊境,繞了一圈,在陵嵐與熊出交界的一處高原停下。

  「我們的教練場在那兒。」靳嵐一手持韁,一手指著山腳。下的兵營說道。

  黑韶順著他的手勢看去,不禁微微輕笑,連軍營都充滿了陵嵐風味,果然像是以文立國的規模,小小的,可愛極了。

  「怎麼了?」靳嵐眉頭微擰,黑韶的反應全落在她的眼裡。

  他的笑代表什麼?她敢打包票,什麼涵意都有可能,但絕不會是讚賞,這一點她相當有自知之明。

  「沒什麼。」黑韶強忍住笑意,剛剛心裡想些什麼他可不敢透露,看得出來靳嵐對這個軍營挺在意的,不然也不會第一天就帶他來此。「這裡地處險要,將軍隊設置於此,聰明!」他抬頭環顧四周,專挑優點讚揚。

  「是嗎?」靳嵐翻身下馬,將軍隊移至此地可是她的主意呢。「怎麼說?」

  「你看,地形在此剛好形成一個狹小的谷口,四周高原成為天然屏障,將軍隊設於此,只需少數的兵力,就可輕易守住,任他敵人再多也無用處。」黑韶下馬,手持隨地拾起的樹枝在沙地上概略地畫出地形圖,分析部署。

  靳嵐聽得直點頭,心中欽佩不已,她花上十來天才評估出的位置,他居然繞了一圈就看出來了?

  「還有沒有需要改進的?」靳嵐追問,直視黑韶的眼神充滿急切。

  黑韶搖頭笑笑,性子這麼急?要利用人也稍微掩飾一下嘛!

  「如果能在高處設置一個哨站會更好,利於觀察來人動靜,即使有敵來犯也能提前發覺。」語畢,黑韶開玩笑地說道:「你邀我到陵嵐做客不會就為了這件事吧!」

  「沒錯,就為了這件事!」靳嵐點頭斷然道,翻身跨上「雪綾」,側頭看他。「不然還有別的嗎?」

  黑韶的笑當場僵在臉上,哪有人回答得如此直接的?好歹客套一下,才下會傷了他的自尊心嘛!嘿嘿地苦笑了兩聲,正想講些場面話,看見靳嵐勒起韁繩,疑惑地開口。「要回去了?」不是才出來一下子而已?

  「不,去教練場,跟我來!」語音未畢,一人一騎已消失於塵沙中。

  天吶!黑韶撫額仰頭大歎,真被利用到底了。原本還想著能享受一下悠閒舒適的墮落生活呢,這下子如意算盤全都亂了,看樣子是誤上賊船嘍。

  走近『』迅雷「,看到它眼裡來不及遮掩的笑意,不由得眼一瞪,嗤鼻罵道:」還笑!沒用的東西,主人受難還在幸災樂禍。去!「雙足用力一蹬,重重地落在」迅雷「身上。

  「迅雷」吃痛,不悅地低鳴了聲,卻還是無損它的好心情。

  黑韶睨了「迅雷」一眼,見它一臉的神清氣爽,可不是?它昨晚可吃好、睡好呢,自從跟了主人到處奔波,這樣的際遇可

  是好久都不曾有過。更何況;受苦的又不是它,它只要負責載主人到這裡,這跟以前偶爾還來場人馬大賽的操勞比起來,可輕鬆多嘍!

  「迅雷」腳步加快,迫不及待地將背上的主人送往教練場,讓他接受苦刑。

  ☆ ☆ ☆ ☆ ☆ ☆ ☆ ☆ ☆ ☆ ☆ ☆ ☆ ☆

  經過一番指導,黑韶已累得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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