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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齊妍    


  她憶起在九龍被捉住的回憶,霎時恐懼地顫抖,立刻站了起來,也不管外頭雨勢多大,只是沒命似地往前衝。

  我不要再被抓回妓院,不要再被人當成妓女……不要,不要,她分不清楚臉上的水痕是眼淚還是水滴,腦海裡只想到要趕快跑而已。

  雨水弄濕了她的衣服,打濕了她的頭髮,寒氣充塞她的肺部,令她呼吸感到疼痛不已,她全顧不得了。

  猛然間有人由後面攔腰抱住她。她驚恐地尖叫起來:「放開我……放開我!」她又捶又打,像發瘋似地使勁掙扎。

  「你冷靜一點,冷靜一點!我是季陶。」季陶捧住她的臉,使她正視自己。

  她恐懼地瞪大眼睛,驚魂未定,抱住他大聲哭起來。

  「別怕,有我在這裡。」他輕拍著茹蕊的肩膀,摟她在懷裡,輕摸她的秀髮。「當我知道你一個人跑出去時,可知道我的心有多著急嗎?要是你被吉普賽人賣掉了該怎麼辦呢?」

  總算找到她了。季陶鬆了一口氣,緊緊將她摟在懷裡,久久不願放開。

  當他接到美娟的通知趕回來時,茹蕊早已不知去向,天色漸暗,又開始下起毛毛細雨,他簡直心急如焚,一想到她有可能遭遇不測,莫名的恐懼瞬間佔領心頭,令他片刻也不敢停留,立刻衝出來找人。此刻,他還不敢相信自己已將茹蕊擁在懷裡,而不是在作夢。

  「不用你的假惺惺。」她忽地用力推開季陶,不領情地道。「就算我會餓死,或是被吉普賽人賣掉,我也不會跟你回去的。」她激動地喊著。「我告訴過自己,絕不會再回去讓你們把我的尊嚴踩在腳底下。士可殺不可辱,我是個正正當當的女人,不是你們口中的妓女!」

  「沒有人敢把你當成妓女看待。」季陶凝視著她。「你一個人身無分文,無法在威尼斯活下去的,難道你真想被賣掉嗎?」

  雨水、寒風吹打在她身上,她整個人瑟縮發抖,望著季陶的臉龐,不只是身體冷,一顆心也在戰慄。

  「除非你答應送我回香港,要不然我不會跟你回去的。」

  季陶眼睛瞇成一直線,冷冷地說道:「由不得你不跟我走,你的命運是掌握在我手中,只有我可以左右你。」

  「不!我才是自己唯一的主人,沒有人可以主導我的意識。我絕不回去!」她怒吼道。

  季陶凝視雨中的茹蕊,她看起來楚楚可憐,隨時都要倒下去的模樣。「那就看看誰是你的主人。」

  茹蕊見他眼中閃爍光芒,立刻轉身拔腳就跑。季陶像只黑暗中的獵豹,不出幾分鐘就捉到她,不理會她反抗,將她整個人像貨物似地扛在肩膀上。

  「放我下來,你這混蛋!」

  季陶沉穩地道:「這輩子你別想逃開我,只要是屬於我的東西,天涯海角我也會把她追回來。」

  茹蕊狂吼:「你這混帳東西,我永遠也不會是屬於你的東西,就算你佔有我的身體,也無法擁有我的心!」

  季陶哈哈大笑。「我要你的心幹什麼?你自己好好留著吧!」

  茹蕊霎時全身僵硬,兩眼圓瞪,臉頰卻比白紙還要蒼白,原本就已翻騰不已的胃,現在再也控制不住,直想吐出來。

  她無力地抓住季陶的肩膀。「拜託你,快把我放下來,我的胃不舒服,快要吐了。」

  「別跟我玩花樣。以你對我的恨意,我相信你會十分樂意吐在我身上。」

  她虛弱地道:「我說的是真的,我快要吐了……」

  季陶猶豫了一下,便將她放下來。她立刻跑到橋邊再也忍不住吐了出來。

  季陶以深思的目光看著地,直到她再度站起來,他立刻遞上手帕。「你吃壞東西了嗎?」

  她白著一張臉搖搖頭。

  季陶再度將她抱在懷裡,她掙扎道:「放我下來。」

  「別再跟我爭吵了,你虛弱得快暈倒了,整個身子冷得跟冰塊似的。」他一改往常霸氣,溫柔地道:「很累了吧?你安心地睡一覺,一切有我,沒有人敢再傷害你了。」

  茹蕊感到眼皮越來越沉重了,今天真的好累,不論是身體上或是心靈都令她筋疲力盡。此時,她只覺得季陶的胸膛好溫暖,一股安全感攫住她的心思,讓她漸漸放鬆入眠。

  第七章

  看到季陶冠冕堂皇地將茹蕊抱回來,周嘯虹站在那裡,黑甸甸的眼珠裡沉澱著不滿、忿怒與無奈,目光緊緊地瞅著他們倆親密相偎,一時之間,妒火在她胸臆間熊熊燃起,她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大廳出乎意料的寂靜,幾乎連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可以聽見。嘯虹的眼眸燃燒著怒火對上季陶如冰山般的眼,她冷靜地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季陶的聲音跟他眼眸一樣冰冷。「你憑什麼趕她走?」他站在大廳的中央,對著眾人宣告:「今後誰要是沒有我的命令敢對茹蕊不禮貌或是趕她走,就是不想要這份工作了,也是與我為敵。」

  嘯虹的臉頰發白,心底有股強烈的震動和痙攣,一抹冷黯的痛苦閃過眼底。她驕傲地挺直背脊,自嘲道:「對!我什麼都不是,我不該自不量力地請她離去,真正該離去的人是我才對。」話畢,她轉身離去。

  季陶嘴唇抿成一直線,沉默不語地把茹蕊抱回臥室。美娟緊跟著進來幫忙照顧她。

  季陶把茹蕊放在床上,深情凝視她蒼白如蓮花的臉龐。「去請醫生來,她剛才吐過。」他溫柔地撫過她的雙頰。「好好照顧她。」

  「是的。」

  季陶站了起來,離開臥室,直接來到嘯虹的房間裡。看著嘯虹正在收拾衣物,心底不由升起一股愧疚感。

  他走了進來,語氣沉重地說:「別這樣,我剛才不是有意的。」

  嘯虹仍低著頭一味收拾衣物,不願看他的臉。

  「別這樣。」他的手壓在她手上。「原諒我的口不擇言,我……」

  「你只是怎樣?」她含著眼淚,怨恨地指控他。「是不是心疼了、不捨了?見她在外面受苦,你的心好像血在滴,是不是呢?」

  他別開臉。「她是我花錢買回來的,我有義務照顧她。」

  「只有這麼簡單嗎?」兩行淚緩緩流下來,嘯虹緊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難道我比不上一個你花錢買來的人嗎?」

  季陶臉上的肌肉抽動一下。

  嘯虹自嘲道:「想想,我跟你買回來的女人有什麼差別呢?」她竭力想保持平淡的口吻。「只不過她是你花錢買回來的,我自願的,說穿了還不都是你的妓女而已。」

  「夠了!」他咆哮。「你到底在說什麼?」

  「難道不是嗎?你買回來的女人都可以公然佔領你的床,完全陌視我的存在,我到底在你心中佔了什麼樣的地位呢?」嘯虹再也忍不住,眼淚順著完美無瑕的面龐往下流。「你從來沒告訴過我……你愛我……從頭到尾都是我的一廂情願而已,要是我能早點有這份認知,今天我也不用受到莫大的羞辱了。」

  季陶額上的青筋跳動。「在她身體康復之後我自會送她走的。」他面向她,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珠。「不要胡思亂想了。」

  嘯虹仰望著他。「真的嗎?」

  「我說過的話哪一次不算話呢?」他的表情凝重。

  「那這些年來你愛我嗎?」嘯虹期盼地望著他,屏住呼吸,心噗通噗通地猛跳著。

  季陶彎下身來,蜻蜓點水似地印上她的唇,然後抬起頭來。

  嘯虹心涼了一大半,這蜻蜓點水似的吻代表什麼呢?然而她沒有勇氣再繼續追問下去,她怕知道真正的答案,只能道:「為什麼不現在送走她呢?」

  季陶的黑眉皺了皺。「不行,她現在身子很虛,放她一個人在外面,我怕會害了她。」

  嘯虹眼底閃過失望,一顆心直往下沉。「她是你由香港帶來的,那就幫她買張機票送她回香港好了,這樣你就不會良心過意不去了。」

  「等她身體好了,我自有打算。」他輕摟著她的腰。「我們不談她了,陪我到餐廳享用一頓美味的晚餐好嗎?我餓極了。」

  嘯虹不再追問下去,順從地陪他走出去。

  **  **  **

  萬籟俱寂,季陶坐在床畔凝視茹蕊熟睡的臉龐。她的睡顏安詳,頭髮散開在枕頭上,臉色雖沒有血色,卻不損半分的美麗,她依舊美得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緊緊地揪住他的心。

  這次他真的迷失了。嘯虹的一番話,使他驚覺到自己感情的去向,到底他對茹蕊抱持著是什麼感覺呢?想想今晚嘯虹如泣如訴哀怨的表情,要他放棄茹蕊,然而他就是沒辦法拋下她不管。

  茹蕊的一舉一動,無不讓他牽腸掛肚。到底是怎麼了呢?難道我愛上她了嗎?

  今夜別想睡覺了,這惱人的問題一日不理清,他就一日不得安寧。他滿懷著心事,腳步蹣跚地離開臥房。

  胸口悶極了,今晚別想安穩入眠了。他索性跑到書房裡喝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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