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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蘇霏    


  但最讓她慶幸的還是,她終於、終於擺脫了那個怪異的家庭。

  「有自己的地方真好……」她滿足地淺歎一聲,縱容自己沈浸在幸福裡。

  再也沒有同時畫著熱帶雨林和駱駝的牆壁、再也沒有震天價響的「命運交響曲」、再也沒有流浪狗和街上撿來的流浪漢--

  光是想到這裡,她便高興得連晚上睡覺時都在偷笑。

  一個月前那個充滿災難的傍晚,此時此刻想起來,倒像是命中注定的轉折點。

  那一日,她下班回到家後,便發現自己房間裡的床單和抱枕被母親收留的兩隻流浪狗扯咬得千瘡百孔,顯然那兩隻不知感恩的畜牲忘了她是家中唯一會記得餵牠們的人;接著家裡又突然停電,而且整個社區唯獨沈家的燈不亮。她立刻召來造成這個結果的頭號嫌疑犯,也就是負責繳電費的大哥。

  「難怪……」沈千廷恍然大悟,俊秀的臉上還沾了一些傳統打字機的油墨。「我還以為燈泡壞了。」

  「你敢給我一忘就忘了三個月……」她咬牙切齒地瞪著他。

  「我最近好不容易才有新書的靈感。」當一名文字創作者文思泉湧時,怎麼可能會留意到這種雞毛蒜皮的世俗之事?

  「小渝,妳確定沒電嗎?」沈媽媽大惑不解地思索著。「可是剛剛電話還可以用耶……」

  「……」沈千渝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她的畫家母親除了在牆上塗抹之外,幾乎毫無常識可言。

  「……我說過了,我們並沒有偷偷地在製造核子武器。」沈爸爸出現在門口,身旁伴著一位疑似遊民的陌生人。「不是每個學物理的人都是為了做原子炸彈,物理研究的是世間萬物形成的原理,難道你從沒想過天空為什麼是藍色的嗎?」

  「又來了……」沈千渝不悅地看著這名衣衫襤褸的流浪漢,不需多想就知道又是她那個弟弟千彥在街頭賣藝時所結識的朋友。此時,這位一臉茫然的陌生人正被迫聆聽沈爸爸所發表的長篇大論。

  她深信,這個男子對一頓免費晚餐的興趣會比宇宙的奧秘來得濃厚許多。

  「家裡的電被切了!」

  只可惜,整個屋子的人對她的宣佈充耳不聞,依舊自行其是,顯然認為斷電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接下來,也不知道是誰先出的餿主意,那對少根筋的父母開始興致勃勃地在院子裡搭起帳棚,聲稱晚風會比冷氣、電扇更能淨化人心。她的三個兄弟姊妹則和那個來路不明的流浪漢就著一堆樹枝生起火來,不知道是打算祭天還是烤肉。左鄰右舍從窗子探出頭來對他們指指點點,兩隻小狗同時在一旁興奮地汪汪叫,像是在譏諷著她千辛萬苦所維持的秩序有多麼不堪一擊。

  「太過分了……」自從原本當家的姨婆過世之後,十年來都是她--四個孩子中的老二,也是唯一的一個「正常人」--任勞任怨地掌理家務。從煮飯、拖地、洗衣到兄弟姊妹的學期註冊,通通一手包辦。

  沈千渝佇立在門坎處注視著特立獨行且不知責任為何物的家人,背後是一屋子的悶熱和陰暗,眼前則是不可收拾的可笑紊亂。

  在那一瞬間,累積已久的不滿像沸騰的滾水般衝破她內心的極限,她認為她受夠了!

  「我要搬出去住!」雖然明知這些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並與現實強烈脫節的家人根本不會在意,她還是大聲地宣告這個已經延宕許多年的決定。

  而她真的做到了。

  沈千渝再度環顧這間寬敞的浴室,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比起家中那永無止盡的混亂,這個甜蜜的小窩堪稱天堂。

  剛搬進來時,她曾在浴室裡發現前任房客留下的幾條舊毛巾和用剩的洗髮精,不過她很快地便將那些東西丟棄。現在,浴室裡就像她喜歡的那般乾淨而井然有序--一如套房裡的每一個角落。

  氤氳的蒸氣瀰漫四處,充滿杏仁香味的熱水不僅有效地放鬆了她全身的肌肉,也令她感到昏昏欲睡。她將頭往後靠在浴缸邊緣,任由逐漸沉重的眼皮合上。

  她告訴自己,只要瞇一下下就好。

  換作是其它時候,羅汛可能會認為眼前的景像是一個男人的美夢成真--一名赤裸裸的年輕女人在家中迎接著男主人的歸來。

  只可惜,現實的情況並非如此。

  原因之一,他這輩子從來沒見過這個在他家的浴缸裡睡得正香甜的女人,而他也沒浪蕩到與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瞎搞的地步……至少他會先問出對方的名字。

  原因之二,他非常疲倦。先是受朋友之托,將一個巴勒斯坦小女孩從中東帶到倫敦的親戚家,然後又立刻從倫敦飛回台北,算一算,他至少有四十個小時未得到真正的睡眠。現在就算是妮可基熳一絲不掛地站在面前,恐怕他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一個三十三歲的男人雖然正值人生巔峰期,但還不是鐵打的。

  他的身體此時只渴望一個熱水澡和不受干擾的睡眠。但是,要想滿足這個目的,他得先弄清楚是怎麼回事。

  「小姐……」他彎下身用手指輕輕地點了一下露於水面上的香肩,試著喚醒這個陌生女子。

  那張心形臉上的眉頭微皺了皺,但一雙眼睛仍然緊閉。

  「小姐,醒醒……」他再次碰了她一下,這回多了點力道。

  兩扇睫毛抖動了幾次,沈千渝幽幽地睜開雙眼。

  羅汛朝她極其溫和地微笑,無非是不想驚嚇到出浴的佳人。

  她只是茫然地看著他,兩隻眼睛連眨了幾下。

  「請問妳為什麼會在我的浴室裡?」他禮貌地問道。

  彷彿完全聽不懂他的語言,她的眼睛又眨了一次……兩次……三次……

  他耐心地等候著。

  原本有些迷濛的眸子逐漸清明,她終於張開檀口--

  那是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尖叫,羅汛被嚇得跳了起來,那叫聲之慘烈連他都幾乎要跟著哀嚎了。

  看來,他終究還是嚇到人家了。

  「小姐,冷靜一--」

  在下一秒中,他發現自己成了各種不明物體攻擊的目標。

  「哎喲!會痛耶!」羅汛沒能閃過那瓶沐浴乳,額角中彈。「住手!妳這女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沈千渝嚇得魂都飛了,除了恐懼地連連大叫之外,還忙著用伸手可及的所有武器攻擊這個一臉大鬍子的歹徒。

  「住手!」為了自保,他衝上前抓住那兩隻忙碌的手,同時喝道:「該死……拜託妳不要再叫了!」

  雙手被制住,她開始拚命掙扎,胡亂踢動的雙腿使浴缸裡的水濺得他渾身都是,羅汛認為自己碰上一個瘋子。

  「救命啊--強暴呀--」

  「妳給我閉嘴!」他暴喝一聲。這一切簡直是一場惡夢,而這個歇斯底里的女人已開始讓他神經衰弱。

  沈千渝突然噤聲,似乎被他的嗓門震懾住了,不過寧靜也只持續了半秒鐘。

  「走開!出去!滾出我家!」她又扭打了起來,嘴裡這會兒也換了詞。「不然我要報警了!救--命-啊--救--命──」

  羅汛覺得自己的耳膜快被尖銳的嗓音戳破了,不得已只好用手掌摀住那張嘴。當然,在這片刻中,他又挨了數拳數腳,而身上更多的泡沫水令他看來狼狽不堪。

  「妳不要再亂動!不然我真的要揍人嘍!」他刻意惡聲惡氣地大聲道。

  「唔……唔……」恐嚇果然起了效用,她頓時僵住不動,兩隻閃著懼意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瞪著他。

  這名黝黑又滿臉毛髮的歹徒看起來至少有一百八十公分,力量也大得嚇人,以她區區一五七的身高,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對手。光是那一隻蓋住她半張臉的大手便足以掐住她的小脖子,然後只要稍稍一使勁,她就再也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

  「這才對。」他讚許地點頭,但語氣仍有幾分譴責。「我從來不對女士動粗,而且一向最恨的就是暴力,是妳逼我這麼做的。」

  粗糙卻溫熱的掌心覆蓋在嘴上,她用鼻孔吸著氣,使盡所有的意志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同時忍不住地猜測大鬍子接下來會用何種殘忍的手段處置她。

  「妳的反應也實在教人傷心,這還是頭一次有女人見到我就尖叫成那樣。雖然我不敢自認為潘安再世,不過信不信由妳,平時也有不少女性認為我頗有魅力,今天妳的這種反應真的有點傷人自尊,其實男人也是很敏感……」

  「……」呃?他扯到哪兒去了?現在的歹徒都流行先說廢話再下毒手嗎?

  「……發誓對妳絕對沒有邪念。」他自顧自地繼續說著:「當然不是說妳不迷人,憑良心講,妳的身材一點也不差,皮膚更是沒話說,只不過我目前真的很疲倦……」

  「唔……」沈千渝的眼神由恐懼轉為快噴出火來了。

  「……也沒有強迫女人就範的習慣,我只不過想問妳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公寓裡罷了。」愈說他就愈覺得委屈,似乎忘了自己的手掌還掩蓋在她的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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