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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惜之    


  她清楚,苦難才要開始,當療程進行,那種痛苦是連人人都難以承擔的呀!

  「告訴爸爸,你有沒有想要什麼?吃什麼或者玩什麼?」第一天當父親,他最想學的是如何寵溺孩子。

  「我想畫畫,媽咪說要帶我去陽明山,可是她太忙,沒有時問帶我去。」

  「你喜歡畫畫?」

  「對,我要和爸爸一樣,當個偉大的畫家。」

  偉大的畫家?她這樣向孩子形容他?晁寧看一眼程黎。

  「為什麼說我是偉大畫家?」他笑問。

  「你在蒙馬特賣畫賺錢,媽咪說你的畫是所有畫家裡面畫得最好的。」

  他去過蒙馬特?那裡不只是他的夢想國度,他還曾經在那裡居住?想起來,顏晁寧,努力回想,那是很重要的地方……

  「爸爸,我和媽咪到法國的時候,有去拜訪房東奶奶哦!她說你送她很多很棒的畫,我親她一下,她送給我三幅,等媽媽回家的時候,再請她帶過來給你看,好不好?」小琛急著獻寶。

  「房東奶奶?」幾個模糊的影像跳躍,他試圖抓住它們,卻抓不出清晰。

  「嗯,爸爸的圖很漂亮哦!我最喜歡聖母院那一張。」

  聖母院?更多畫畫跳出來,來不及細細思量,小琛又帶出新驚喜。

  「爸爸,媽咪有帶我到你工作的酒吧去,你還記不記得老闆叔叔……」

  「Jerry。」一個連想都沒想過的名字浮現,他不由自主說出口,聲音發出,他自己都嚇了一大跳。

  Jerry是誰?他認識Jerry?為什麼他會說出這個名字?

  同樣的震驚出現在程黎臉上,他記起Jerry了?那麼他還記得誰?程黎呢?這個名字對他而言是否仍是陌生?

  「是Jerry叔叔沒錯,他說要當我乾爹,我很喜歡Jerry叔叔,他告訴我很多關於你的事。」

  「他說了什麼?」晁寧急問。

  「他說你很會畫圖,沒有客人的時候,常在店裡替客人畫素描,叔叔的店因為你的畫,生意越做越好,大家都喊你畫家先生。」

  「畫家先生……」

  該是陌生卻感覺熟悉的名詞,晁寧陷入沉思。

  「對啊,我去的時候,牆上還掛有你的人像畫呢!Jerry叔叔告訴我,你帶媽咪到酒吧工作,很多法國男生覺得媽咪美麗,想和她說話,你不客氣的把人家瞪回去,你很凶哦!」

  「你和媽咪……為什麼到法國去?」

  「去找你啊,媽咪說你忘記我們,忘得很徹底,但你喜歡蒙馬特、喜歡當畫家,有可能回到那裡去。如果運氣好,我們碰到你,說不定你會記得我們,願意和我們回家。」

  小琛的話讓程黎紅了頰邊,她是這樣告訴小孩沒錯,問題是,那只不過是幻想,不應該當著他、當著一個有婦之夫的面說出口啊!

  「是這樣嗎?」他的視線調到她臉上,緊迫盯人。

  低眉,程黎無話可答,阻止不來兒子,只好由著自己在他面前漸漸透明,

  所以,他是對的,他和程黎談過戀愛。

  這個認定讓他寬心。

  而她,千里迢迢把孩子帶到舊時地,若非為了緬懷愛情,還有什麼其他目的?得意笑容勾起,他很久沒有出現過這號表情了,他又有了想掌握的東西,一手抱過兒子,一手攬過妻子,他喜歡這個家庭,非常喜歡。

  門敲兩下,小琛從晁寧頸後看到來訪客人。「醫生叔叔、君華阿姨好。」

  進門的是主治醫生和護士,他們對晁寧略一點頭,走到小琛身邊替他量血壓脈搏。

  「小琛的報告出來了,程黎,我們要不要到外面談?」主治醫生說,

  「你是小琛的父親吧!你好,我是程黎的同事余君華。我可以在這裡陪小琛,你們和唐醫生出去談。」活潑大方的君華伸出手和晁寧交握,這個男人配程黎,夠格!

  「妳怎麼知道我是小琛的父親?」晁寧反問。

  「你們有雙一模一樣的眼睛,那是藝術家的眼睛。」君華笑說。

  「說得好,」

  晁寧從不曉得自己行雙藝術家的眼睛,但是他喜歡她的說法,再一次,不需科學證據,他證明小琛是他的親生兒子。

  「好了,大人出去說話吧,我們小朋友該睡個香香甜甜的午覺囉。」君華替小琛調整枕頭。

  「君華阿姨,我要聽故事。」

  「好啊!聽你爸爸怎麼追求媽咪的故事好不好?」君華說。

  「喂,他末滿十八歲,別灌輸小孩黃色觀念。」唐醫師笑說。

  「要純純的愛嗎?也行,我們來說隔壁的白雪公土,如何用蘋果毒死壞巫婆的故事。」君華有滿腦了的變態故事可以說。

  「爸爸,我睡醒你會在嗎?」當棉被拉好時,小琛對父親說。

  「我會。不過你要睡得夠久,否則精神不濟,晚上你沒辦法陪我玩通宵。」

  說護士阿姨變態,做父親的也不見得正常到哪裡,居然要生病的兒子陪他玩通宵?!不過,我們姑且稱它為親情吧!畢竟親情得來不易。

  第七章

  兩人面對面坐著,晁寧有滿肚子火氣。

  視線掃過四周,環睹蕭然不是古文情節,她有心媲美五柳先生?整個套房不到十坪大,除了一張桌椅、床鋪和達新牌夾櫃外,什麼傢俱都沒有。山頂洞人的生活環境恐怕還比她要好上一點。

  為什麼她不像正常女人,就算不像,至少要學習上進,學學電視上的外遇,為了和情夫元配搶奪財產,抓子女驗DNA,硬請法官大人替他們討一筆豐富財產,好讓生活容易。

  「為什麼?」他看看桌上排誧整齊的畫紙問。

  她搖頭,不懂他的意思,

  「為什麼不告訴我,我有個兒子叫小琛?」

  「有什麼意義?你有妻子和家庭,知道小琛的存在,對你而言是好是壞?」

  「是好是壞由我決定,重點是,妳一直知道我在哪裡,為什麼不上門向我求助?」

  這些年,他時時在電視媒體曝光,想找他,非難事。

  「你忘記了我們不是?對你而言,我們不過是陌生人。」

  字跡依舊,難言的熟悉感來到他眼前。

  「妳怎麼知道我失憶?我沒記錯的話,三天前,妳對我出車禍失憶的事情訝異。」他像個偵探般,追查她的答案。

  「在你的婚禮上,你的眼光陌生,我想你刻意遺忘過去……」

  「所以妳連查證都不願意,就判定我惡意遺棄?」

  她不說話,不想牽扯出袖喬和她的談話內容。

  錢幣沒有兩個,敲不出聲響。她不想吵架,他自然發不出火氣,晁寧轉移話題。「告訴我,我們怎麼認識?在哪裡認識?」

  「你記不來?那麼Jerry……」

  「我不知道這個名字怎會突然跳出來,但小琛的話的確在我腦海裡挖出幾個畫面,斷斷績續的,我組織不起前後順序,也抓不出正確感覺。」他的口氣裡有沮喪懊惱。

  她不捨他的沮喪,小手覆上他的大手,安慰一笑。「你真想知道?」

  「是的,我要。」

  「這是個很長的故事……」

  「別擔心,我有足夠耐心傾聽。」

  故事在她心中藏過好幾年,天天夜夜,她複習它們一遍一遍,她可以把每個細節交代的詳細清晰,把他說過的每句話,句句挑明。

  「認真算算,從初識到分開,我們不過是短短的一小段……」

  她寫了二十張稿紙,腕間手錶,長針滑過兩圈。

  她給晁寧看他送給房東太太的圖畫,給他看兩人童稚時初見,他替她修改的金黃花田,她給他看小琛從小到大的照片。

  偶爾,她心酸淌淚,偶爾,她幸福得想轉圈圈。

  故事結束,她深吸氣,她的一生中,沒有太多平順,雖然未婚生子這條路有崎嶇、坎坷,但她從不後悔。

  「對不起。」

  他起身,不顧程黎的推卻,執意抱住她,這回,無論如何他都不放手。

  她捶他,打她,細細的牙齒咬上他寬寬的肩胛,他不放,她踢上他的腳,他堅持鎖她在懷間;她再多的掙扎反抗,他決定用溫柔包容她。

  「對不起,妳有權恨我,所有的錯都在我,我根本不該顧慮任何事情,我應該從法國到台灣,把妳鎖在身邊一步不離,那麼妳會看見我車禍、我失憶,知道雖然對妳不起,但我沒半分故意。」

  她的淚染濕他頸間,他沒停止說話。

  「為了妳在婚禮上流的淚水,我找妳若干年,我直覺妳是開啟我記憶的鑰匙,直覺只要找到妳,我便找到快樂歡心,我不知道以前我有多愛妳,但現在我滿腔的愛告訴我,我與妳,再也不分離。」

  淚水侵入他肩胛,他選擇繼續往下說。

  「這些年,我不再動畫筆,但我的抽屜裡滿滿的,是妳的素描。嚴格來講,失憶之後,我們不過一面之緣,但我牢牢記著妳的五官、妳的表情,妳在我的潛意識裡,根深抵固。」

  捧起她的臉,拭去上面淚水,從今以後,他只要她笑,不讓她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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