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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惜之    


  「說得好,真是精闢見解,看來霜霜姑娘飽覽群書,滿腹墨水。」鼎驥的讚頌不曾止歇。

  「本來就是,霜霜的爹還是個秀才呢,他不但有學問還有一手好醫術,全教給霜霜了。」小勻插口。

  「是嗎?我真想見見令尊,看是怎樣的人才能教導出這們的靈秀女子。」他握住她的手,深情款款地望住她。

  旭脈全身發顫,想轉身離開,避掉這幕難堪,無奈失卻力氣的雙腳再支持不了她的意志。

  她的心碎了,幾千幾萬個碎片飛揚在夜空中嘲笑她的愛情。

  他說過愛她,原來只是虛假,她卻為了這份虛假交付真心,可憐她無疾而終的愛情呵!牙齒深深陷入下唇,她嘗到鹹鹹的血腥,卻感覺不到痛。

  是不是心死了,知覺也會跟著滅亡?然後呢……生命灰飛煙散,再不留痕跡於世間?

  不准暈厥、不准哭泣!她對身子下最後一道命令,她不願讓任何人看輕。

  他們的隅隅私語映在她眼中,成了千隻針,刺入她的肉、她的骨、她的髓,刺得她再尋不出完整。

  「我們來合唱一首杜甫的琴台,你會嗎?」鼎驥輕問。

  霜霜的眼光掃過籬笆外的人影,明白了他演這場戲所為何來。

  她就是小勻口中的狐狸精吧!看來他相當在乎她,否則他大可維持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冷,不用大費周章賣力演出。

  既然他在乎刀子,那麼在目標達成前,也許、也許可以送給他的心上人一點兒小禮物……朱唇微啟,她作出無限嬌羞模樣,足一拐,差點兒跌倒。

  他伸手一撈,把刀帶進自己懷中,那種曖昧氣氛惹出眾人哄然。

  霜霜坐入定位,兩三個挑弦,音律已成。

  茂陵多病後,尚愛卓文君。灑肆人問世,琴台日暮挨雲。野花留春靨,蔓草見羅裙。歸鳳求凰意,寮寮不復開。

  琴台?!

  他居然用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當壚賣酒、琴台定情的愛情幫事,來暗喻他們當中至死不渝的愛情?那她還留在這裡做什麼,匡啷一聲,手上的盤子應聲落地。

  這聲音引來旁人側目,看到她,大家都怔了一怔,不知該做何反應,羅嫂子忙迎上前去,熱絡地拉住她的手。

  「你還沒吃晚飯吧!一起進來聽曲子,這裡有些瓜兒果兒的,餓不著你。」

  刀子勉力擠出一絲笑容,搖搖頭婉拒。

  「人家不想來,我們就別勉強人啦!人家是好了不起的千金小姐,跟我們這些低三下四的人一起取樂,不是降低身份嗎?」小勻冷言冷語地走近。

  鼎驥沒阻止,他的態度鼓勵了大家的訕笑嘲諷。

  「可不是,何況要啞巴來聽曲子,不跟喊瞎子來賞畫一樣無趣。」

  「是啊、是啊!難不成你們還要她來和霜霜姑娘合唱曲子?」

  話一說出,大夥兒哄堂大笑。

  旭脈沒應答,蹲下身收拾一地殘破。

  輔仁和鼎驥想繼走近,當他看到地上灑落的殘羹和發硬的窩窩頭,心頭怒火更熾烈了。

  她是故意的!

  菊花寨裡民生富裕,沒人會去吃這種東西,她想跟她唱反調,想讓他易弦改轍送她下山?想都別想!

  他哪裡知道,寨裡有人想整刀子,根本不讓她上桌吃飯,兩樣果腹的殘羹剩菜算是照了規矩了事。又得重洗過;就是在她的飲水裡加鹽巴,再不飯飯餿湯,整寨裡的人根本是團結起來聯的欺負她。

  「走!我帶你去吃一頓『正餐』。」輔仁蹲下去,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她一緊張,捏緊拳頭收回手,掌中破瓷片順勢插入,鮮血隨之竄出。

  「放開她!」鼎驥的聲音射出,如結凍冰珠。

  旭脈仰頭,她的臉龐仍然驕恣,不會不熟他、絕不求他,寬願死了,刀子也不讓自己當條搖尾乞憐的狗。

  甩脫輔仁的手,她一提氣,跑回采豐居。

  他凌厲的眼光追隨她的背影,怒焰燒炙著他的心。

  **

  縮起身子,好冷好冷,淚在沒人的時候偷偷滑落。

  沒注意到嘴角流血、沒看到鮮血已經自手掌漫過衣袖,她只專注著說服自己不哭。

  她不是棄婦、她沒有交付真心、她不在乎他……

  從來就不,他只是一個強盜,一個寡廉鮮恥、缺乏道德的土匪,她怎會愛上他?

  不愛、愛,她不愛他……就如他說過愛她……都是騙人……

  她拚命說謊、拚命欺騙自己的心,可是……謊越說,淚越狂,她哭得更厲害了。

  怎麼辦?停不下來啊!停不了淚……也停不了愛他啊……

  怎麼辦?好痛好痛,心痛、身痛、頭痛……她全身每一個環節都好痛好痛……

  第六章

  打開右掌心,汩汩的血還在流著,左手用力一扯,拉出刺在肉裡的瓷片,也扯出更大的傷口,血噴了出來,溫溫熱熱的,她伸出舌頭去舔,腥膩的嚇人,她永遠都學不來喜歡血腥,也永遠成不了他的同類人。

  他們注定是不同的兩個人,兩個世界、兩顆心,努力無用啊!

  長聲歎息,偏過並沒有,她累了……睡一覺,也許這一睡就再不會醒來,從此不丙傷心……

  一個暗黑的身影自門外射入,站在床前注視;灃她,昏黃燭光映照著她的睡容,只見刀子眉頭微微皺起,難道刀子連在夢中都不得安穩嗎?

  拿起隨身藥膏為她抹上,解下懷中玉珮為她繫上,他在她耳畔堅定地說:「不管你多努力,都躲不開我了,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手指輕輕撫上刀的臉龐,清瘦的小臉掛滿憔悴,有些些心疼、有絲絲不捨,究竟要到哪一天,他們才能停止對立?

  小勻自屋外走入,手裡拿著一襲新裁好的衣裳,哼著小曲子,一蹦一跳的,心裡想著,等驥哥哥回來,她要把它穿給驥哥哥看,他說過秋香色最適合她。

  驥哥哥、孔哥哥和公孫大哥今兒個一早就出門去,約莫明兒晚上,最遲後天一定會回來,到時她要央求霜霜教她燒一桌子好菜替他們接風。

  推開房門,乍見旭脈站在她房中。

  她來做什麼?小勻警戒地瞪著她。

  「你來我房裡做什麼?」

  旭脈沒說話,仍是那張讓人見就生厭的表情。

  「不說話?是我請你來?是我抬了轎拜你上門?沒人欠你情欠你恩,你不用老拿那張囂張跋扈的臉對人。」胡亂罵過一通,她心情也跟著好上幾分。

  那個晚上大夥兒眼睛裡看得清清楚楚,驥哥哥對她早不在乎了,押寨夫人?是好聽的說辭,說難聽點兒的,根本是個暖床妓。想拿喬?等著吧!

  旭脈淡淡一哂,卸在小勻眼裡就是諷刺。

  火苗竄上來,一指鼻,她劈時啪啦罵得好不痛快:「你還以為自己是宋大小姐?別做夢了,落到我們菊花寨,吃我們一口強盜飯,你就變成半個強盜了。要不是驥哥哥要留你暖床,你早就被編派到廚房做雜役,沒眼前這麼好運道的。不過,照我看來,驥哥哥對你的興趣已經所剩無幾,你的好日子不會剩下太多,好她把把握吧!」

  她依舊沒說話,拐個身往外走,再不理會小勻的叫囂。走入小徑,反手撕下人皮面具藏入袖中,旭脈轉身一變,成了霜霜姑娘。

  「死啞巴、臭啞巴,裝什麼高尚派頭,不過是個婊子,假哪站子清高,簡直不知廉恥、下賤到極點!」忘記查問她的來意,小勻急著發洩胸中對她的不滿。

  哼!驥哥哥早晚要一頂大紅花轎娶她入門的,其他人別貪想。

  放下手中衫裙,罵得極渴,倒過茶水一口喝下。沒想到,水才喝下沒多久,她就一陣腹中絞痛。

  天!宋旭脈在她茶水中下毒?

  賤人!用這處下流方法剷除她,以為刀子死了,驥哥哥就會是她的嗎?

  不,她不能死。

  小勻掙扎著奔出室外大喊救命,她痛得汗流浹背,視線漸漸模糊。救命啊……刀子不能死,她一定要活著把那個賤女人的陰謀揭發出來……遠遠的,她看見幾個小孩子奔過來,氣一鬆,她暈厥過去。

  **

  再醒來時,羅嫂子的聲音在她耳邊繞,掙扎著想起身,卻讓霜霜給按住肩膀。

  「小勻,你別亂動,好好休息吧!」霜霜眼裡有著明顯的焦慮。

  「是啊、是啊,今天幸好有霜霜姑娘在,否則你這條小命早玩完啦!還不乖乖休息,想幹啥去?」羅嫂子附和。

  「霜霜,有人要害我!」她虛弱地說。

  「菊花寨裡每個人都拿你當親人,誰會害你?別瞎說。」霜霜道。

  「你病了,不要胡思亂楊,好好休息才是正經。」羅嫂子跟著勸道。

  「我沒騙人,我親眼看到宋旭脈下毒害我,是我太粗心大意,才會喝茶。」

  「你是說,茶水裡有互不?」霜霜一問,忙取來茶水,用銀針一試,繼而在鼻間嗅聞。

  「茶水真的有毒嗎?」蜀嫂子湊近問。

  「是了,我沒猜錯,這是梓籐散,宮中嬪妃爭寵常拿這種東西支互不害對手,這互不淬煉不易,價格昂貴,不是普通人可以隨手買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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