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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芃羽    


  她永遠記得那口水的味道,很冰涼,也很清澈,可是,毫無原因的,她竟然覺得苦……

  好苦好苦……

  「愈不想忘記,就會愈苦,所以,這忘川的水每個人喝的感覺都不一樣。」一個尖銳沙啞的聲音在她耳邊縈繞著。

  愈不想忘就會愈苦?

  那她到底不想忘記什麼?有什麼重要而深刻的事被那一口水給淹滅了嗎?

  她心慌亂不已,因為她已經想不起來了,再也……想不起來了。

  恍惚中,一道水痕滑過臉頰,她以為是忘川的水,但仔細一看,才知道滴落的是串串珠淚。

  為什麼要哭?她迷惘著,難道她的腦忘了,可是她的心卻在哭泣,為那被她遺忘了的事哭泣?

  這時,一隻手輕柔地為她拭去淚水,她抬頭一看,淚眼迷濛中,背著光的偉岸身形,還有那沁人的佛香,他……竟是那個在永平寺救她的男子!

  她不敢出聲,深怕一出聲,這盼了好久的夢就會醒了。

  他的手像以往一樣,撫過她的臉頰,為她拂開髮絲,將髮絲撥到她的耳後,她悸動地眨著眼,直想把他看個清楚,偏偏他的臉還是一團模糊,而且愈來愈遠……

  她心急地喊:「別走!」

  黑影回到她面前,而且緩緩湊近,捧起她的臉,溫柔地道:「我不會走的,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說著,他吻了她。

  是夢吧?她閉起眼睛地想,可是,夢為什麼會這麼真實?更奇怪的是,他的氣息是如此熟悉,淡淡煙草味和若有似無的檀木香氣混在一起,讓她想起了一個人……

  驀地,她心中一驚,推開他,定眼一看,濃眉俊目,挺鼻豐唇,眼前如金剛般的救命恩人,竟有著……何讓的臉孔!

  不——

  她驚駭不已,整個身子抽動了一下,突然從夢中驚醒。

  一切靜俏俏的,只有冷氣機發出的轉動聲在房間內迴盪。

  她立刻坐起,一顆心依然咚咚亂跳。

  果然只是場夢……

  撫著心口,她定了定神,發現自己躺在床上,窗外一片黑暗,她搞不清楚時刻,也不知道她睡了多久,轉頭想看看一旁的時鐘,可是才一轉頭她就呆住了。

  在壁燈昏暗的燈光下,何讓正斜坐在床邊的沙發上,一手托著頭閉眼沉睡著。

  她的心顫了一下。

  他……在照顧她?還是看守她?

  為什麼她會把他和那個救命恩人聯想在一起?他們兩人應是全然不相干的人啊!難道是因為和何讓相處太久,才讓她作了這麼個奇怪的夢嗎?

  是的,一定是這樣的,那只是個夢而已!因為何讓絕不可能有那樣溫柔的手和溫柔的親吻,他只會用最殘酷的方式折磨她,然後像惡魔一樣在一旁冷笑,把她的痛苦當成樂趣……

  她已經受夠了!不想再忍耐下去了!

  想起他對田少鈞的惡劣行徑,想起這段日子以來他對她所做的一切,夢中殘存的悸動便被怒氣取代。

  手伸入枕下,那裡藏著一把小刀,那是那天她發誓要殺他時買回來的,卻因為苦無機會而一直派不上用場。

  而現在,機會來了。

  她握住刀柄,走下床,一步步來到他跟前。

  趁現在他熟睡,一刀殺了他,她的痛苦就會結束了。

  只要一刀,狠狠刺進他的心臟……

  可是,站了許久,她卻沒有動。

  何讓此時的模樣令她的四肢無法動彈,心中一個碰觸不到的點正在隱隱作痛,痛得令她下不了手。

  他看起來是如此疲乏倦怠,平常剛猛凜然的五官在此時全卸下了防衛的盔甲,不再咄咄逼人,卻多了一份教人心疼的滄桑,像個走了好遠好遠路途的旅人,在宿命的詛咒下,永遠停不下他的腳步,被迫著不斷向前邁進,即使他已累得走不下去……

  她心靈深處被輕輕觸動,一種謎樣的酸楚在整個胸口氾濫著。

  這種感覺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在恨著何讓的同時,在她不願意去面對的靈魂角落,有個小小的騷動趁著她不注意時正在慢慢擴大,慢慢增強。

  這就是她這陣子鬱悶的原因嗎?

  她不敢去研究那騷動的來由,她怕知道答案之後,她就會掉進真正的地獄,就會萬劫不復……

  殺了他,你就能自由了。她的理智催促著她。

  殺了他,你會因罪孽而更加痛苦。她的感情告誡著她。

  怔然佇立,內心陷入了天人交戰。

  要怎麼做才是對的?

  或者,她該問的是,要怎麼做才是她想要的?

  心情百轉千折,她想起他背後那令她心驚肉跳的傷口,想起自己這些日子來沒看見他的憂心,這一刀無論如何都刺不下去……

  泫然地將刀收回抽屜,接著,在她意識到她真正想做什麼之前,她已拿起一條薄毯,走到他身旁,輕輕為他蓋上。

  殺他的事,下次再說吧!

  她如此告訴自己,她不動手,只是因為此刻她不願見血。

  只是這樣而已……

  將自己的行為合理化之後,她只想趕快從他身邊逃開,可是才要轉身,手腕便倏地被緊緊扣住。

  她驚慌回頭,只見何讓的手指緊抓住她,緩緩睜開眼睛。

  「你……醒了?」她慌張地低呼。

  何讓直盯著她,沒開口,但那雙凌厲的眼眸卻閃著激動的光彩。

  他剛才就醒了,醒來,卻發現她拿著刀就站在他面前望著他。

  他並不驚訝,該來的總是會來,繼續閉上眼裝睡,他賭上性命地等待著她將刀刺向他,但是,她卻遲遲不動手。

  氣息矛盾而混亂,殺氣卻一閃而逝,接著,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她收起了刀,然後,為他蓋上了薄毯……

  他呆住了!

  他無法形容自己內心的衝擊有多大,她不輕易流露的一點點柔情,就足以令他捨命,死亦無憾!

  她被他太過熾熱的目光看得失措不安,冷著小臉微微掙扎地道:「放手,你回你房間去睡……」

  他沒有回答,手猝然一使勁,將她拉進懷中,緊緊摟住。

  「啊!放開我!」她以為他又要非禮她,嚇得拚命推擠驚喊。

  「別動!就讓我這樣抱著你,一下子就好,只要一下子……」他把頭埋進她的頸問,低聲道。

  那深沉又帶點淒苦的語氣,意外地撼動著她的心,她愕然地停止了抗拒,就這麼任他靜靜地擁著。

  她的心貼著他的心,他沉沉的心跳從他寬闊的胸膛傳了過來,那熟悉的臂膀,毫無預警地又令她想起了那個救了她的神秘男子……

  何讓貪婪地吸取著她身上的溫暖,這楚楚的身軀,有著他企盼了千年的芬芳,只有她的肩膀能夠為他扛下千年來累積的沉重包袱,只有她纖細的小手能為他洗滌十八世的塵世風霜……

  他是如此地愛她啊!

  是她的身影支撐著他走過一次次的生死,穿越一次次的輪迴,是因為有她,他才承受得了情咒嚴苛的懲罰——

  可是她卻從未將他放在心上,所以,他才恨,恨自己太癡太傻,恨自己為了一個根本不愛他的女子而不停地追尋。

  她不愛他,這才是他心中最大的癥結,一個解不開的結。

  但現在他才徹悟,是他的恨讓結愈結愈緊,是他幼稚的佔有慾和愚蠢的自尊心釘死了這個結,他的仇恨,把他推向死胡同,也把他推離安知默。

  他終於明白,他要的是她的愛,而不是恨,只要她的一點點愛,就得以救贖他扭曲了的靈魂。

  只要她願意正視他一眼,他生死無懼。

  「我愛你,知默。」他抬起頭,深情地看著她,低聲傾吐著深藏了一千多年的告白,終於願意向自己癡迷的愛情低頭,向自己放不下的自尊低頭。

  安知默呆住了。

  他……說什麼?

  「我愛你,從在唐朝第一次見到你……」他的眼神變得迷濛。

  她被嚇住了,何讓愛她?怎麼可能?他不是恨她嗎?

  見她一副驚呆詫異的表情,他歎口氣,伸手拂開她的頭髮,指尖沿著她的髮鬢輕輕撫摸,將她凌亂的頭髮拂到耳後。

  這個動作……

  她倒抽一口氣,他這個動作為什麼和那名陌生男子一模一樣?

  就在她震驚錯愕時,他已低下頭,輕柔地吻住她的雙唇。

  是夢!

  又是夢!

  她輕顫了一下,有種又深陷夢境的錯覺。

  何讓捧著她的臉,舔吻著她柔軟紅潤的唇瓣,啜取著她口中的芳蜜,一次又一次。

  她迷惘了好幾秒,突然,理智擊退了夢幻,用力推開他,驚惶不安地後退。

  「別耍我!何讓!你……怎麼可能愛我?你恨我,恨我下咒對付你,不是嗎?」她大聲道。

  何讓一瞬不瞬地看著她,道:「我是恨你,但我恨的是你從來不知道我愛著你。」

  「什……麼?」她被他搞糊塗了。

  「我愛你,靜雪,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開始了。」他輕喚著她在唐朝的名字。

  她渾身一震,呼吸頓感窘迫。

  何讓愛著你,他喜歡你,也許早在唐朝時他就對你傾心……

  潘寫意說過的話迅速掠過她的腦海,她整顆心開始顫抖,不禁回想起以前的種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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