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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決明    


  有點小可惜,她對那個大學生的印象還不錯,之前她代表崇恩女中到那所大學觀摩系學會展,還頗受他照顧,所以當他提出約會邀請時,她是抱持著多瞭解彼此也好的心態點頭答應,沒想到頭一次的約會,她就被放鴿子了。

  又多等了二十分鐘,她百般無聊地甩弄胸前那條又長又粗的髮辮,週遭同樣在等人的略人甲乙丙都已成雙成對,開開心心挽著手離開,看著這景象,也讓姚喜容越來越站不住,好像只有她一個人傻傻呆呆在等著一個不知幾時才會出現的傢伙。

  不等了!姚喜容做下決定,沒道理首次約會就要女方等男方那麼久還無怨無悔吧?她又不是那種小媳婦性情的女孩,萬一那位男幹部拿喬,以後也繼續這樣遲到,給他方便當隨便,她何必養壞男人的自滿呢?

  笑了笑,姚喜容更肯定自己的決定無誤。

  一個人去吃牛排太過孤單,在等待上菜的空檔會顯得很無聊,況且一個人佔了一張桌子,說不定還會被店裡的服務生白眼賞到飽哩。所以還是去老地方喝咖啡好了,就算只有自己一個人也能恰然自得,說不定還有機會遇到上回那位在咖啡店喝花果茶的美麗「店長」——一邊欣賞他優雅高貴的神態,一邊灌兩杯美味香醇的咖啡,堪稱人間一大享受,養眼又養胃呢。

  希望她今天的霉運不會那麼旺,正好碰到咖啡店公休。

  姚喜容踩著雀躍腳步,不讓被人爽約的壞心情給影響EQ。

  走在中山北路五段的人行道上,沿路違規停了好幾輛機車,街燈下,有個高大的騎士正巧也將重型機車停在違規線上,並從皮衣口袋掏出手機,那背影,非常非常非常的眼熟,眼熟到讓姚喜容停下了步伐,好生打量片刻。

  真巧呵,那個放了她二十多分鐘鴿子的男士終於出現了呵。

  她的小手提包裡隱約傳來手機響,和那名騎士此時等待他耳邊手機接通的舉動吻合,更讓姚喜容肯定了他的身份。

  姚喜容扯動小惡魔般過度甜美的笑,先是滿意地瞧著自己今天一襲雪白紡紗直筒長褲,總算在生日這天還是會有一丁點的好運氣吧,她選擇了穿長褲赴約,而不是礙事的裙子,方便她——

  提腳踹人!

  喬均坐在甫熄火的重型機車上,撥了手機給今夜約他出來準備慶祝他十七歲大壽的小女朋友,他已經故意晚十分鐘出門,卻仍沒見到小女朋友的蹤影,一定是還在家裡選衣服兼化妝,每次約會沒一回準時的,真討厭女孩子有這種惡習。

  難道遲到越久越代表她身價尊貴嗎?哼。

  他肯賞臉讓她陪他吃飯,她還要這招,簡直犯了他的大忌。

  忘記是哪隻豬頭曾說過,生日前後一星期內都是屬於大凶的倒楣日子。該死的又再一次印證了,他倒楣了第十七次的生日!

  手機另端還處在惱人的撥通聲,他完全沒分心注意背後走近的嬌小身影。

  驀地,佛山無影腳狠狠烙上他腰間,將原先重心便不太穩的他及重型機車給踹得東倒西歪。

  重型機車的重量絕非一般人能想像,加上事發突然,喬均能反應極快地跳離機車傾倒下來的危險範圍已屬非常厲害,無暇也無力去搶救它摔向人行道紅磚,將一邊的後照鏡給摔得粉碎。

  那聲巨響,讓周邊的人車都停下來一看究竟,當然也包括無端端被天外飛來一腳給踢得莫名其妙、驚魂未定的喬均。

  那名使出無影腳的「黃飛鴻」還來不及將腳給縮回去粉飾太平且佯裝無辜,這下可是人贓俱獲。

  姚喜容看著背影騎士轉過身的瞬間就知道自己踹錯了人!

  眼前的男孩不是放她鴿子的傢伙,所以她小小的報復快感像是七彩的肥皂泡泡,才吹漲了起來又立刻「啵」的一聲爆破,取而代之的是滿溢的抱歉。

  「幹嘛踹我?!不痛哦?!」喬均火上加火,被人放鴿子已經夠嘔了,還莫名其妙挨了一腳!他一張口就像恐龍吐焰咆哮,非得將站在他面前還維持著「金雞獨立」犯罪姿勢的女孩給燒成灰燼!

  姚喜容本來第一時間就想道歉,畢竟她理虧,但是……接下來這個男人壓根不給她開口的機會,連珠炮的狂炎又嚏嚏躂地朝她掃射過來,一副不將她掃成蜂窩誓不罷休的凶樣。

  他的表情和神態十成十的惡霸,將那副勉強構得著「賞心悅目」的五官直接扭曲成凶神惡煞,企圖嚇得她自動叩首認錯賠不是。

  不過姚喜容沒有,她還有閒情逸致好生打量他一番。

  她怎麼會認錯人哩?眼前的恐龍男——會噴火的,而非指他的長相——和放她鴿子的男幹部差別太大了,可以說除了身高背影之外,他身上根本沒有半分男幹部的影子。

  男幹部斯斯文文的,說起話來溫柔細語,標準的知識分子;反觀她誤踹的男孩……像海盜頭子,叼根煙就更像,遑論那頭染成暗紅的發,要不是夜色暗加上街燈黃,她早該一眼就從他的髮色分辨出來。

  她的沉默無語,被他視為怔仲。

  「你是嚇傻了還是在思索著怎麼跟我道歉?!」喬均再出口還是沒好話。如果是後者,他還會大發慈悲原諒她的無禮;如果是前者,他不介意再狂咆幾聲吼回她的神智。

  「對不起」那三個字只停留在姚喜容的喉頭一秒,唾液一咽,還沒來得及滑出牙關又全給吞回肚裡。不是被他的恐龍臉嚇壞,也不是因過度內疚而緊張,反倒是因為他這副得理不饒人又高傲到像是要她跪下去舔他鞋面的態度,讓她想脫口的歉意有了遲疑及停頓。

  姚喜容眨眨圓亮雙眼,眸中有著趣然,覺得這個嘴角邊好似還有點點殘餘火星的噴火恐龍男非常有趣,畢竟她身邊絕對不會出現這類型的男孩。

  她這樣閒逸的情緒看在喬均眼裡,無疑是在怒火上加添一整桶的汽油,也可以稱之為「捋虎鬚」的另一種版本——拔完了虎鬚,還扯掉它一大把虎毛,簡直欺虎太甚!他不爽,也不打算讓這個扎粗辮扮清純,長得平平凡凡充其量只能稱為「乾淨」的女孩好過!

  喬均牽起倒地不起的重型機車,先停在一邊,現在先噴火比較重要。

  「你以為傻笑就沒事了嗎?!你他媽的沒學過禮貌,還是腦容量不夠大,這種基本常識沒放進腦袋裡?!」看她個頭小小——至少看在他這號巨人眼底,身高不超過一七五的傢伙全歸類在嬌小一族,腦袋瓜不過他一個巴掌大,要裝些什麼有料的東西還真是強求她了,哼。

  姚喜容偏頭凝覷他,像在思忖什麼重大難題。

  「你的頭那麼大,可是好像也裝不了多少東西,故得證,腦袋大小和智商是不能成正比的。」她的聲音輕快,無論心情好或壞,說起話的音調總像在笑,也像清脆悅耳的水晶玻璃敲擊音域,每一聲都是特殊而清亮,讓人印象深刻。

  不過,若不是熟知她這項聲音特色的人,非常容易誤會她的語調是在嘲弄。

  而喬均就是屬於這種人。

  他已經很火了,得不到她的道歉和解釋已累積滿肚子的鳥氣,她還有膽用這種風風涼涼的嗓音反駁他?!隱隱約約間,他更聽到她咕噥了一句「哼,沒用」,他發誓,他沒有誣賴她,他真的聽到了!

  「你——」

  姚喜容搶話,否則他一罵人又要噴好幾噸的火,她可不想再等。

  「踹你,不痛。」她笑了笑,回答他剛才吼她的第一句咆哮,見他一副沒來得及跟上她思緒的怔忡樣,她放下從方才就一直擱在半空中的無影腳,她打小就開始學武術強身,金雞獨立一小時以上是入門的基本要求,所以她臉上毫無疲意,帥氣的拍拍自己的右腳。「我不痛。」

  廢話!痛的人是他又不是她!

  「你不僅腦容量不足,連做人的基本道理也沒學好,我建議你滾回幼稚園重讀!」他咬牙道。

  「好呀,你是讀哪間幼稚園的?我明天去報名,和你當同班同學,請多指教。」姚喜容繼續用獨特的笑嗓刺激眼前已經發火到快自焚的恐龍男。

  喬均聽到額上青筋爆裂的「啪」聲,難為了他還有理智控制自己沒揪住她那件掰衣領襯衫,將她狠狠吊在半空中飽以老拳,以解心頭鳥恨。

  突地,十六和弦的輕音樂叮叮咚咚響起——

  兩人身邊的手機極有默契地同時震動,他的是那個剛剛打過去無人接聽的小女朋友回電;她的則是頭一次約會就放她鴿子的男幹部來電。

  短兵相接,暫停。

  喬均和姚喜容有志一同先接手機。

  「你不用來了,我們分手!」

  喬均火氣沖腦,將腦裡的漿糊給燒沸成漿糊干,放眼所及之處全礙了他大少爺的眼,所以他用遷怒的狂焰燒盡一切,包括手機另端以遲到為本命的小女朋友——要不是她的遲到,他又怎麼會無緣無故被無影腳踹中?要不是她的遲到,他又怎麼會和眼前這個平凡女孽緣相遇?要不是她的遲到,他又怎麼會被惹到滿胸腔的炸藥——所以,恭喜她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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