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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惜之    


  「才見皇上,又使本事讓龍狄和龍幀兄弟閱牆,真不曉得是妳八字克人,還是咱們宮裡風水不對,專招些問題女人,搞得雞犬不寧。」

  「母后別說了,現在龍幀殿下和惜織公主可是父皇眼前的大紅人,不小心惹惱人家,給搞個小動作,別說我們這些公主,恐怕您的位置也不保。」一位身著桃紅坎肩的公主隨之興風作浪。

  「妳沒講錯,康寧皇后不這般失了勢?她們宮外來的女人畢竟和我們不同,迷惑男人的本事特高,瞧!皇上一例,龍幀太子又是一例,他忘記親生母親被誰害死,仍和這狐媚子打得火熱。」

  左一言、右一語,一句句將惜織的處境迫進困窘局面,她搭不上話,只能安安靜靜接受批判。

  她的肩膀挺直,下巴抬高,蒼白僵硬寫在臉龐,她的手在身側緊握成拳,每每她們惡毒地形容母親時,她便忍不住椎心刺痛,她變成刺蝟,張揚起銳剌,想保護的是恐懼害怕的心。

  龍幀眼光時時望她,終於發現她的不對勁,就連錦繡也顯得站立不安,他要小學子去向錦繡探問情況,小學子飛快過去,幾個交頭接耳後回報。

  他只聽得幾句報告,便起身向皇上告退離席,大步走往女眷桌邊帶走惜織,他的動作突兀,引得若幹好奇眼光,可他不在乎,他只在乎她的感受。

  ☆ ☆ ☆ ☆ ☆ ☆ ☆ ☆ ☆ ☆ ☆ ☆ ☆ ☆

  龍幀在前面走得快,惜織在後面跟得苦,一前一後,他們在雪地裡留下兩排足印。

  他在生氣,氣到不行,火越冒越大,人越走越快,直到發覺身後的腳步聲消失了,才折返。

  走幾步,龍幀回到她面前,大手握起她的,命小學子、錦繡先回去,然後拉起惜織繼續往前,從風停軒到蘭雨閣,他們走過十幾個樓閣庭園,在梅影樓前停下。

  「對不起。」

  突如其來的一句抱歉讓她錯愕。

  「什麼意思?」

  仰頭,他很高,她得伸長脖子才看到他的眼睛。

  「我不應該勉強妳出席家宴。」

  他對她說抱歉?一個從不說對不起的男人低頭,他的改變太大,大到她無法適應。

  惜織沉默。

  「妳在生氣?」他問。

  「沒有。」

  她不生氣,只是意外,堅硬的他在她面前出現柔軟。

  「妳應該生氣的。」

  「為什麼?」

  「皇后她們說話過分。」

  「這些話,我聽多了。」頷首,她想起什麼似地,猛然抬頭。「你告訴過我,到龍青太子那裡救我的人是胡太醫,可皇后卻說你動手打人,龍青受傷頗重,你為什麼騙我?」

  「我沒騙妳,我只說救妳的人是胡太醫。」

  「有什麼不同?」

  「胡太醫撞見龍青的侍從綁走你,他到御書房外求見父皇,當時父皇正和崔丞相商談減低稅收的事,我退下來,他看見我、告訴我、我出手,事情經過就是這樣,妳說,要不是胡太醫,妳能得救?」他反問。

  「話沒錯,但你該告訴我……」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妳得救了。」阻下她的話,他不想再去回想那天,她的傷、她的血、她的狼狽扯痛他每根知覺。

  「是啊,我得救。」

  算來算去,她還是算出自己欠下他一大籮筐恩情,她處處欠他,卻還老在心中記他的仇恨……

  「她們常欺負妳?」

  「欺負我?並不,她們欺負的是我母親。康寧皇后去世,皇上在你的床上找到我母親的玉簪,便認定我母親是綁架你的主謀兇手,但皇上心裡還是喜歡我母親的,不想以一柄玉簪便定我母親的罪。皇上藏起玉簪,將我母親打入冷宮,當時宮裡人並不曉得為什麼母親被貶,後來謠言才慢慢傳出,說我母親是皇太子失蹤案的罪魁禍首。」

  「換言之,沒人知道玉簪的存在?」

  「是,知道的人只有皇上和我娘,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替我們定了罪,我的血緣、母親的不貞,一直是後宮閒餘飯後最好的題材。」

  「父皇不知道這些事?」

  「知道又如何?我母親是皇上的昀妃,千真萬確;我不是皇上的女兒,千真萬確:一個妻子生下非丈夫的孩子,除了不貞你還能有更合理的解釋?冷宮裡沒有別的嬪妃,聽說從前朝起便無人住在裡面,我們成了獨居其間的母女,自然易被談論。」

  「妳不用忍受這些。」

  「我不想忍受、我母親更不想忍受,我們始終認為皇宮是牢籠,只要能逃得出去,便是朗朗天青、海闊天空。這是我們的夢想,是我娘盼了一輩子都盼不到的夢。」

  「妳真的想離開皇宮?離開這裡妳才覺得快樂?」他問得鄭重,凝肅的表情裡彷彿在決定什麼重大事情。

  「我沒在宮外生活過,不知道離開是否比眼前逍遙快樂,但這一直是我日思夜想的夢。」

  「如果妳真的再也無法忍受宮闕生活,告訴我,我帶妳一起出去。」龍幀決定了,雖然有點魯莽,但更多的是誠摯真意。

  「帶我出去?為什麼?」惜織不解。

  「妳嚮往自由。」很簡單,他樂於成全她的夢。

  「我是問,為什麼要帶我出去?你是皇太子,將來要接掌朝政。」她急急問,想問出多一點、多一點……他的真心。

  他忽略後一句,只回答前半段。

  「妳不會保護自己,沒有我,妳怎麼辦?」

  一句話,他,問進她心坎裡。

  是啊,沒有他怎麼辦?她已讓他養出數不清的壞習慣,她習慣他的大手,習慣他一想起時就湊上來的溫暖懷抱,習慣他的傲慢,習慣沒事挨在他身邊說些漫不著邊際的話。

  沒有他,她怎麼辦?

  他說得好明白,不在乎是否接掌朝政,不在乎皇太子身份是否高尚,只因她不會保護自己,他便陪她一起出去,這份心……她能承受得起?

  「我的話很難懂嗎?」

  大手一伸,龍幀粗魯地將她的頭顱塞進自己懷裡。

  他為什麼要陪她出宮?很簡單,她需要他,比天下老百姓更需要他。

  但,注意了!他不愛她,只是她笨得太可憐,被欺負不懂反擊。

  他不愛她,只不過他習慣當俠士,救了人便救到底。

  他不愛她,可她是他的轄區,她的事歸他管,她的未來由他決定,而他決定要她自由、要她快樂。

  好吧,就算他有幾分愛她,她不需要知道!

  感動一分分,口裡不說關心,動作不表現柔情,他用他的方式宣示自己的在意,她愛上他了,雖然她好明白,這種愛情不可以。

  「以前,皇上的家宴沒有我和娘的份,而所有的廚娘們都讓御廚調去幫忙,因此,年夜飯,我們是要餓肚子的。」

  轉移話題,她要求自己忘記,愛上他是多麼甜蜜的情緒。

  「妳們不吃御廚做的飯菜?」

  「太子殿下,別忘記,我們是冷宮棄婦,冷宮棄婦和低等宮女雜役吃同樣東西,每天我得到廚房取餐,太慢前去的話,東西被吃光了,飢餓是你家的事。」

  「吃得很糟嗎?」

  「自然不精緻,卻也可以溫飽。每年年夜將至,我和娘便事先到廚房裡要了些肉和麵粉,然後在院子裡拔菜,自己生火做餃子,熱熱的湯在寒冷的大年夜裡,顯得分外溫暖。」

  「那裡……很冷嗎?」他不說冷宮,不要她時時提起自己是棄婦。

  「房子是舊的,牆上多少有破洞,風雪吹進來,燒火的炭材又不夠,當然冷。往後,你當上皇帝,要貶妃子進冷宮之前,別忘記先把牆補補,否則冬天到了,日子很難捱的。」她揶揄他。

  「妳開始末雨綢繆?」他反取笑她。

  「我?我又不當你的妃子,有什麼好未雨綢繆?」

  「的確不需要未雨綢繆,我保證不讓妳進冷宮。」他回她一句。

  莞爾,她踮起腳尖折下一枝綻放鮮梅,將梅花擺在他臉前,香味撲鼻。

  「妳喜歡梅花?」

  「我會釀梅酒,味道不錯,存到冬夜裡喝喝,再冷的天兒也不怕了。那些夜裡,我和娘是這樣子熬過來的。」

  「不管有沒有梅酒,再冷的天兒,我都不會讓妳寒冷。」是宣誓,他的存在為著護衛她的平安。

  不應該開心的,可她無法不開心,帶一點點罪惡,她遙看天際。

  在那兒,娘和康寧皇后前嫌盡棄了?她們還記掛著人間喜惡厭歡?看著他們,她們會否有太多的不贊同?

  「想什麼?」扳過她的臉,他不愛她苦苦的笑。

  「想康寧皇后,她是否後悔自盡,若是她好好活著,她會因傑出的你而自傲。」

  「對母后,我沒有任何印象。」他眼裡有淡淡落寞。

  「我想,她一定是個最優秀的女人,優秀的母親、優秀的父親,才能生出優秀的你。」

  「別忘記,我和龍狄、龍青身上留著相同血液。」他提醒。

  「所以囉,德淑皇后比不上康寧皇后。」偷偷地報了一箭之仇,惜織有小小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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