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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鏡水    


  「哎喲,現在沒有,說不定一會兒就有了。你也二十四了吧?二十四成家再好不過,就像炒菜灑鹽巴,太多太少都不對味!」王媒婆遊說著。

  他為難地尋找適合的拒絕詞句,「大嬸,那陳家姑娘,我不認識。」結果還是相當婉轉地道。

  「喲!那只是現在而已,我會讓你們有時間認識的!」王媒婆將手裡的水果順勢放到他的推車上,隨即如炮竹劈哩啪啦地道:「其實娶陳姑娘好處可多著了,陳府算得上是個大戶,有頭有臉的,教出來的女兒是出得廳堂也絕對入得廚房,彈琴書寫也是一絕,可說是容才皆具,你可別不相信,那麼好的姑娘我都要心折了,若我是男人不會錯過的。現在也沒要你馬上就點頭答應,可以先看看人家嘛,也許見了面之後就對眼了也不一定……」

  王媒婆邊說邊擺腰搖臀,左右衣袖跟著前後揮舞,看來還真像兩張大旗,穿在她過胖的身軀,感覺悶熱且累贅。

  司徒青衣額間已有薄汗,她過急的言語令他難細聽,只能重複道:

  「我是當真還沒有娶妻的打算。」

  「你可別這麼說!那陳姑娘是瞧過你做的衣裳,所以才對你起了仰慕,還直誇你是個細心的人呢!」王媒婆曖昧地笑著。

  聽得稱讚,他薄薄的臉皮微紅。

  兒時他經常被同儕笑話,說他堂堂男子漢拿針線沒出息。成長後,雖然明白裁縫這工作並無太過的男女之分,但卻反而被開始笑貧……經歷得實在太多,他根本把眨視哼笑當成訴說天氣好壞,自然看待。

  有人會欣賞他,他是訝異也愉悅的,但是……跟成親的事還是沒關係呀……

  不料這一稍微的遲疑,王媒婆就趁機快速道:

  「三日後的晌午我會帶著姑娘在八里亭擺桌,你別推辭,人家可是相當想見你一面的。」

  「這不……」

  他的發言被輕易蓋過。

  「人家姑娘見不到你可是不會走的。就這麼說定了。」幾乎是強迫的,王媒婆逕自決定後迅速離開,絲毫不給他拒絕的機會。

  「啊……」他只能遙望王媒婆忽然動作敏捷的背影。

  不應該會這樣的啊……

  「青衣!」

  背後傳來呼喊,他嚇了跳,回過身,看見紀淵站在自己旁邊。

  這回換她上場了嗎?司徒青衣疲累地想。

  「你怎麼在這兒?」

  「喔,我拿東西來給你啊……結果你今兒沒開門做買賣,我就在門口等著啊。」她清炯炯的眼睛注視著他,道:「青衣啊,你不能老是這樣偷懶啦,客人已經很少了,你要努力一點啊,不然會倒閉的啦!」

  「……我會努力。」

  「這樣不夠啦,我覺得你應該要上街去招攬客人,弄些有趣的東西吸引注意也行,如果你臉皮薄不好意思的話,我可以幫你喔。」

  「……你說拿東西給我,是什麼?」他轉回正題。

  「你說那個啊,哈哈,我就放在鋪子前頭,你自己回去看吧。」一定會大吃一驚的喔,呵呵呵呵。「衙門還有事,我繞到這邊來,幸好有等到你,不過現在要走了啦。一她說得很爽快。

  司徒青衣這才鬆口氣。雖然不能說希望她趕快離去,不過,今兒個讓人弄得有些心浮氣躁,他是真的想回鋪子裡好好休息。

  她正越過他之際,忽然道:

  「青衣,我剛才看到你在跟個大嬸說話,這麼熱的天,那個大嬸穿得好紅,頭上還插著大大的一朵花,打扮好像媒婆喔。」她嘻嘻一笑。

  「是呀。」他並沒有扯謊或者隱瞞。

  「哦……」她明顯地偏過頭想了一下。

  司徒青衣這才察覺她雙頰通紅,衣領處有濡濕的深色痕跡,彷彿給曬了很久。他有些疑惑地脫口問:

  「紀淵,你在這裡等我多久了?」

  「咦?啊啊,不記得啦,我哪會去算這種小事。」她揮手笑笑,直接道:「好了啦,我走了!」腳步一旋就離開了。

  目送著她離去,他還有些不適應她這麼瀟灑的道別。因為每次見面,她總是要吵纏他一陣子的……

  轉過身走回鋪子,遠遠地,就見一塊……呃,一扇門?放在裁縫鋪前頭。

  擁有美麗雕紋的門板又長又大,快要有他兩個人那麼高,比他的鋪子還多出一載,擁擠卡在小巷弄當中,通行完全被阻礙。

  「啊……」他的汗水流落面頰。這該不會是紀淵說要給他的東西吧……

  是……做什麼用的?

  第三章

  會突然想到王媒婆的話,還是因為看到她留下的水果。

  雖然司徒青衣並不願意前赴相親,但是想到王媒婆和那位陳姑娘或許會等候他一整天,他的心裡還是過意不去。

  但當面去婉謝,似乎也並不妥善……

  他煩惱了整個上晝,幾經思量,終究決定走一趟。不管怎麼說,親自向人道歉,總比裝作沒一回事而要好得太多了。

  八里亭位於城郭郊外,為一湖畔庭園,離東大街的裁縫鋪並不頂遠,步行不需多久即可到達,是個相當適合賞景避暑的閑雅之地。

  遠遠地,就看到石亭裡已經坐了人,司徒青衣連忙上前。

  「請問……」因為不見王媒婆,他的問話顯得猶豫。

  亭裡有兩位姑娘,一站一坐。站的那個頭梳雙髻,是名小丫鬟;坐的那個容姿端麗,繡衣朱履……應該是他要找的人。

  「你就是司徒公子,是嗎?」陳姑娘黛眉微挑,輕聲細語。

  「啊,是的。」他回應道。卻見陳姑娘和身邊丫鬢飛快地對望一眼,神情閃過異色,順著她們狐疑的目光,他望向自己一身毫無裝扮的簡單布衫。

  「公子請坐。」陳姑娘微微一笑,如春花綻放,示意丫鬟斟茶。

  司徒青衣只是想表明來意,並無多留的打算,但對方卻先行開口,礙於禮貌,他只得躊躇落座。接過溫熱的茶杯,找尋更適當的時機。

  這回,一定要好好地說明清楚。他希望自己行事能夠別那麼遲疑不決。

  祖父在世的時候,總說他是個過於乖巧的孩子,除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外,鮮少有什麼執著,在人前,情緒的表達也太粗淺,不夠直接。夜半,祖父有時會對著他那福薄爹娘的牌位自責,道是因為讓他學了裁縫才會變成這樣。

  八歲之前,他接觸的只有祖父和針線、剪子,布疋;而後雖然進學堂,增加了認識的人,但也只不過是被嘲笑而已。那樣的不適應讓他更封閉,他把針線當成兄弟,當剪子布疋為朋友,曾有一段時日,他覺得自己不需要任何人,只要能做衣裳就可以了……

  對了。好像是從十歲那年開始的,什麼都逐漸變了。

  「司徒公子,聽聞你是個裁縫是嗎?」陳姑娘狀似不經意地提問。

  「啊……是呀。」還是只有回答的份。

  聞言,她嬌俏輕笑,關心道:

  「那麼,『霓裳羽衣』的事情,肯定讓你忙碌了。」

  「咦……?」詞彙太陌生,他還想了一想,才回憶起。「不,我並沒有要參與。」老實承認。怎麼最近大家都在談論這事呢?

  陳姑娘秀麗的臉龐一瞬間僵住,重複問道:「你沒有?」

  「對。」

  「當真沒有?」

  雖不解她為何如此執著,他還是道:

  「是。」

  週遭氣流尷尬停頓住。

  「這是怎麼回事!」陳姑娘斥道,溫婉的表情霎時憤□起來。「王媒婆竟收了我的銀子還騙人!我就道一個最有機會得到王爺、郡主賞識的裁縫師傅怎會瞧來如此寒酸,原來竟是隨便找個人來濫竽充數!」

  司徒青衣不曉得她在說些什麼,只是對她丕變的態度感到錯愕。

  「陳姑娘,你……」

  陳姑娘高傲抬起下顎,道:

  「我要找的是能夠讓我榮華富貴的男人,整個城裡的裁縫幾乎要爭破頭,你卻說你沒參與,這樣沒骨氣又普通的傢伙,真是讓王媒婆騙了,害我浪費時間!」一甩水袖,「秋兒,我們走。」直接站起身準備走人。

  她說自己被騙了……那……他呢?

  司徒青衣這才醒悟過來,王媒婆是欺了他們兩個人。

  「喂!你這人說話怎麼這樣難聽啊!」

  一聲朗喝忽地插進亂調的情況。他轉眸,便望見紀淵不知從哪一頭冒了出來,對著那陳姑娘和她丫鬟罵道:

  「騙你們的人是王媒婆,跟他有啥子關係啊?居然這樣亂怪罪人,上輩子是良心被狗啃了啊?活該你浪費時間,你這麼壞心腸喔,才找不到什麼男人呢!神明會讓你好事變壞事,壞事統統變爛事!」

  陳姑娘瞪住了眼。

  「你……你又是誰啊!」居然在這裡大言不慚的!

  「你管我是誰?我是路過的好心女俠啦,專門打抱不平的!今日看見你如此惡霸,所以見義勇為,你不服氣的話來打架啊!」紀淵哼聲,擺出架勢。

  「小、小姐,那女子看來的確會點武,還是別和她計較了。」丫鬟秋兒緊張道。她只負責照顧主子的起居,沒有學過武功防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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