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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鏡水    


  「咦?」小青衣茫然。

  做給大哥的,當然是男孩子穿的啊……

  「我……咦?啊!」小紀淵彷彿醒悟什麼,有些呆滯。「我以為……我以為是在玩遊戲,所以你才那樣喚我的……原來……原來你真的把我當男的啊?」

  「……嗄?」清秀的小臉好迷惘。

  「哎呀!錯了啦、錯了啦!我是女的啊!」指著自己鼻子,趕快糾正:「青衣啊,我本來把你當成女孩,不過我後來發現錯了啦!我沒想到你居然也把我當成男孩,這也錯了啦!其實我是女的喔!」

  外貌還比紀淵較像小女孩的司徒青衣傻住,一時說不出話。

  是……是搞錯?是搞錯?啊……他還以為紀淵喚自己「小妹子」,是因為很有趣……真的搞錯了?

  「你不相信啊?我脫褲子給你看,跟你不一樣的啦!」她有看過自家弟弟的喔。動手就要解開褲頭。

  「啊?」司徒青衣大吃一驚。紀淵怎麼會知道不一樣?哪裡不一樣?長了角還是多了肉?他自己部不曉得啊。

  所幸還明白不可隨意裸露身軀,他連忙制止她,道:

  「不……不用了、不用了!我相信你就是。」

  她停住動作。「你當真不看啊?」

  「不看。」他的頭搖得好暈。

  「是喔,那你不行懷疑我喔。」嚴肅地提醒。

  「我不會懷疑的。」他流汗又努力地承諾著,就怕她把褲子給脫了。

  「那就好了,沒問題啦。」她隨隨便便就決定,一副已經完全搞定的模樣。又道:「那這件衣服……青衣,我覺得好好看,還是給我穿啦。」其實娘親早說了,八歲以後就不准爹讓她再扮成男裝亂跑,要開始好好地做個姑娘家,但她不想辜負他的好意嘛。

  趕快在八歲之前天天穿就好啦。哈哈。

  司徒青衣望著她嘻嘻的笑顏,她身後是梧桐樹,恰巧是開花季節,上頭黃花滿滿的,美不勝收。目光再隨著花瓣落到自己身上的衣衫。

  「……對了。」忽然,他作勢要撕開自己的黃色袖子。

  「咦?你做啥?」紀淵見狀,不禁問道。

  又拉又扯,卻沒有成功,他有點兒面紅耳赤。自己力氣小,乾脆要她也一起來。

  「大……紀淵,幫我。」不能叫「大哥」了,他及時改口。

  「喔,好,我幫。」只要是結拜的要求,她兩肋插刀喔。

  兩個人,四隻手,好不容易才將袖片扯下,然後又撕成小塊。司徒青衣從懷裡拿出一個布包,裡頭都是針線,坐在大石上,他將布塊認真地縫紉起來。

  「你在幹啥?」紀淵一旁看著,忍不住出聲。「嗯……哦?耶……哇!你好厲害喔!」她驚奇地瞠目,只見幾片不起眼的碎布,給他縫著縫著,變成一朵栩栩如生的小花了呢!

  司徒青衣覺得她有一點吵……拿起本來給她的那件衣裳,將布塊拼縫的小花用針線給別上去。

  「什麼?什麼?你幹啥?」她不解問。

  「……你不是說你是女孩兒嗎?」他講話和她不同,總是徐慢和緩,像柔雲般溫軟,就跟他的性格一樣。

  「那又怎樣?」跟花有啥關係?他露出困惑的表情。

  「你平常都會拿花插在我的發上,說女孩兒就是要這樣漂亮。」所以、所以,「所以……我才送你一朵花兒啊……」這樣應該比較好吧。他做錯了嗎?

  被她盯著看,他以為自己做了奇怪的事,又不小心臉紅了。

  紀淵聞言,也感覺雙頰燥熱起來。第一次有人這樣說她耶……好像有一點點高興,哇哇,怎麼辦?

  「你、你好容易害羞喔!」害得她也跟著扭捏了。她是大俠耶。

  「我……我沒有。」他垂首,低聲反駁。真的只是臉皮比較薄而已。

  她只能吶吶出聲:

  「喔……」看著那件衣裳新添的小黃花,好可愛好可愛啊……她也是個像花一般的姑娘嗎?

  咦咦?

  好怪……怎麼,有愈來愈高興的感覺?

  嘴角好像不受控制地翹起,她用小手掌拉住,原地跳腳著,簡直不知所措。

  哇!不對不對呀!

  她要當的是飛天大俠,不是灑花大俠啊!

  「你怎麼了?」司徒青衣擔心地問著。覺得她好像廟裡的神棍在作法。

  「我不要!不要啊──」她和內心情緒奮戰著,胡亂地嚷嚷。

  「什麼不要?」他聽不懂啊。

  「救命啊──」鬼叫一通。

  那是頭一回,她真正有了身為女孩兒家的模糊自覺。

  而司徒青衣心裡對於她是男是女,卻沒有太過立刻的真實感觸,只是被強迫接受而已,直到更懂事以後才開始慢慢領悟。在發現她其實還小自己三歲時,也是又過一陣子的事情了……

  啪沙!

  咕嚕咕嚕咕嚕──

  耳朵裡只有又悶又恐怖的聲音,她覺得自己的口鼻都被一種叫作「水」的鬼魅給封住了。她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恐懼爬滿她冰冷的身軀。

  她會死……會死喔……

  真不甘心,她才聽到青衣說喜歡她而已啊……

  右手被人緊緊握住著,幾乎生疼了。她的意識突然掙脫四面八方的束縛,藉著那人想要將她抬起的力量,破水而出!

  「哇!」

  紀淵猛然睜開眼睛,翻坐起身驚醒。錯愕環顧著熟悉的室內,是她的房間;身上濕答答的,是汗。

  猛捏自己,才慢慢地回復平常官感。

  「又作夢啊……」

  都已經過好些天了……喃喃下床,她走近臉盆,打水洗臉,才覺得終於完全清醒了。

  抓起外袍穿好,她推開房門走出去。

  青衣從小就會泅水,雖然沒有泅給她看啦,但據說祖先是南方人,司徒老爺爺便規定他除裁縫之外必須好好學習這項功課。難怪他小時候常跑山丘那條溪,不只去哭而已,原來有其它原因的啊。

  若非自己被他所救,也無法親眼見識到他這般本領。

  落溪後,他始終沒有放開手,彷彿害怕失去般地,一直一直用力地握著她的掌心。

  因為在水裡,她變得比較輕,他就背著她往岸邊靠了。沉入溪中不過眨眼時間,她卻感覺好像一輩子,差點沒嗆死。

  下次一定要他教,消滅掉自己這個弱點。

  「咦?姊姊,你要去找小裁──哇!」倒楣鬼不知被什麼打中,捂臉趴地。

  「哈哈!」紀淵仰頭大笑,跨出家門。

  大街上,居民如同以往來來去去,不過,歡欣的氣氛消失不見了,彩紙和燈籠也全都給拿下了。

  「喂喂,你聽說了嗎?」

  「我知道,你想說『霓裳羽衣』這事兒,對吧?前兩日就已經鬧得紛紛沸沸的呢,各家紡織、裁縫、染坊投入這麼多心力和錢財,六王爺卻突然說不玩了,還連夜直接離開咱們永昌城,看看,這損失可慘重了。」

  「是啊!本來不是都好好的嘛,不曉得六王爺為啥這麼做呢!」

  「你不曉得?那我告訴你好了,這可是天大的秘密,多說了要殺頭的,你可別到處嚷嚷。聽王爺的近身侍衛講……哎呀,是在酒樓裡喝醉不小心給洩漏出來的,說是因為郡主不見了呢。」

  「啥?那個美若天仙的郡主?」

  路人的交談在紀淵耳邊晃過,再拐個彎,又見幾人面露驚愕,竊竊私語。

  「原來是郡主失蹤啦……什麼?郡主其實根本是個醜八怪?」稍微看看週遭,繼續聚首嘰嘰喳喳。

  她晃著腦袋,不覺喃道:

  「算哪門子秘密?不是大家都聽過了嗎?」還加油添醋,連別的都說了呢。

  搖搖頭,不一會兒就走到了司徒青衣的裁縫鋪。

  「咦?」沒預料大門是關著的,她敲敲道:「青衣?」出去了嗎?

  正張望著,門從裡頭咿呀地開了。

  「紀淵。」司徒青衣清秀的臉在微笑。

  她心一跳。「你有事嗎?那我……」

  「不,我沒事。」他讓開身,要她進來。「我正好要去找你呢。」

  「找我?」她看著他將門合上。

  「是呀。」他始終唇畔含笑。返身在才修好的木櫃上頭,拿起已經疊好的一件衣物。「我想把這個給你。」黃色的披風,輕緩地搭落她的肩。

  他的面容淡紅,讓她無法移目。

  忍不住瞇起眼睛,瞅睇他粉撲撲的柔軟面頰。他是她見過臉皮最薄的人,大概就只有一張紙那種感覺,好稀奇的。

  「有你的心意,是嗎?」她摸著青線的花紋,小小聲地問道。

  他微微一笑,伸出手,有些躊躇。紀淵見狀,暗地緊張起來,不想他打退堂鼓,一急,乾脆自己主動先握住他的手,又想起他有傷,有些忙亂地稍稍放開些。

  她聽到他極輕的笑聲。

  好啦……她就是不像姑娘家可以衿持嘛。她噘起唇,道:

  「青衣,我很粗魯,沒有辦法纖細,所以……所以……哎呀!」她抓抓頭髮,直接說:「我喜歡你很久很久了,聽見你說喜歡我的時候,我真的好開心喔!但是,你老是被我拉著走,像是結拜的時候啦,要你吃藥的時候啦,帶你看煙火的時候啦……很多很多很多次了,如果……如果這次也是不小心的錯誤,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我……我可以理解。」最後說得虛軟又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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