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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於晴    


  「你說的對,膽敢謀害我,理應死罪,你爹判得好。有圖,你跟我一塊上礦場。」

  「歲爺,你才剛解了毒,應該好好休生養息,這樣吧,您要親審萬家福,我帶她過來就是。」

  「不,我很有興趣看看你怎麼凌虐她的。」

  「我、我怎麼會凌虐她呢?爺,沒有您的准許,我不敢隨便亂動她的,現在她在礦場被我養得肥肥胖胖的……」在他尊貴的爺前,年有圖只有心虛,因為他永遠也看不穿那張沒什麼神情的臉龐下所有的心思。

  時值傍晚,常平縣天空佈滿金橘的夕輝,歲君常輕揚劍眉,看他一眼,然後頭也沒回地走出睡房,吩咐僕役備馬。

  「爺,小心馬具又有毒……」年有圖緊跟在後。

  「你不是說,萬什麼福的是謀殺我的兇手,人都被你養胖在礦場,她哪來機會再下毒?」  」

  年有圖一時啞口,不敢確定歲爺到底知道多少真相了?

  他瞧見歲君常停在歲府前,連忙追上慇勤地問:

  「怎麼了,爺,門外有什麼……」順著歲爺無波的視線,是工人在搬運某樣木雕巨物,他鬆口氣解釋:「爺,你中毒這幾天,縣裡的百姓很不安,加上礦場又被惡意炸毀,所以大伙日思夜想,決定到外縣請師傅連夜雕木佛像送進縣——」

  「雕了個彌勒佛保我平安?」

  「咳咳,能保平安最重要。」年有圖也沒有料到會雕出一尊彌勒佛,很有可能匆促之間彌勒佛最好雕?誰知道!

  歲君常盯著那尊半人高的彌勒佛,慢吞吞道:

  「有圖,你覺得這尊彌勒如何?」

  「不錯啊,雖然我看不出什麼靈氣不靈氣的,可這跟我印象裡的彌勒雕像一模一樣,甚至刻工更精細。」尤其能在幾天內刻出來,實在是這一行的強人。

  「跟那萬什麼福的像嗎?」

  「怎麼可能,呵呵,爺,您也懂得開玩笑……」等等,年有圖用力眨了眨眼。彌勒佛眼睛彎彎、嘴角翹翹,面容和善可親到很善良的地步……他吞了吞口水、揉揉眼,再定睛認真看,忽然間,他渾身微顫。「爺……好像、好像有點像兒……」除了胖瘦差很多,根本是很像了啊!

  「你害怕什麼?你不是將她養得肥肥胖胖嗎?」

  「我、我……」如果現在坦承他說謊,是不是可以減點罪?

  僕役牽馬過來,歲君常上前的同時,年有圖趕緊越過他,對著馬具就是亂摸一通。

  「爺,我臉黑了沒?如果黑了就是有毒,這馬你不能騎啊!」

  歲君常注視著他半天,沒有戳破這傻瓜的舉動等於是承認兇手並非是鎖在礦場的外地人。

  「歲爺?」

  就是這種忠心,讓他無法隨心所欲地去對付暗處的算計。濃濃長睫掀了掀,歲君常掩去眸內的暴戾,神色依舊老樣子,語氣依舊是待嫁閨女一聽就倒地的死人聲音——

  「有圖,只怕早就有人料到你會這麼做,根本不會再次在馬具上塗毒。他怕害死不該死的人。」語畢,身形瀟灑地翻身上馬,無視年有圖驀地發白的臉色。「還不快跟著?」「喝」地一聲,輕踢馬腹,朝東邊而走。

  ☆ ☆ ☆ ☆ ☆ ☆ ☆ ☆ ☆ ☆ ☆ ☆ ☆ ☆

  常平縣的東邊,原本是一座廢礦場,至少在十年前,是的。

  十年前,一名少年篤定地說在這座山下面蘊藏豐富的銀礦,從此開啟了常平縣的繁華以及歲家銀礦的名望。

  歲家,本就以礦聞名,但天下礦產業何其多,金銀銅鐵錫,歲家雖然憑礦生財,躍為中原富商之一,但要在百家中爭頭位,實在太難。

  人才、魄力、時間、金錢,缺一不可。礦產業往往最缺的,是奇才。沒有三兩三的人才,漫長的採礦歲月到頭來不是一場空,就是賠了身家財產,但歲家不同。

  這一代的歲家獨子,不知道是用了什麼手法,選擇的礦地所挖出的礦石質地極佳,他不挑鐵礦,不挑金礦,只選中了銀礦。

  白銀是當今世上流通最多的「錢」,雖然朝廷頒文民間以紙幣、銅錢為主,但百姓習慣用白銀為交易的貨幣,久而久之,連京師、朝官都違背朝令,私用白銀,加上中原銀礦有限,質地頗佳的更是屈指可數,宮中民間所需的銀,幾乎無法完全供給,導致海外諸國輸入白銀就佔了十之五六,剩下的十之四五,幾乎由歲家銀礦獨佔,造成歲家銀礦獨霸中原,即使有其他家銀礦也佔不了一成。

  很多人都在虎視眈眈。

  很多人都在揣測歲家唯一單傳的獨子到底擁有什麼秘技?古書上有雲,三百里內金銀兩礦絕對無法共存,但歲君常所開採出的銀礦,竟然只離曾是金礦的廢礦場,僅三十里而已。

  這樣神秘的技術,在幾年間,讓歲家銀礦獨佔鱉頭,讓向來低調的歲家獨子成為礦產業議論紛紛的人物。

  而在常平縣內,人人共同崇拜的不是神佛,也不是天邊遠的皇帝,而是一手主導常平縣經濟的歲君常。

  所以——

  這一日橘黃的金光染上礦場,工頭不在,歲爺還躺在歲府裡休養,雖然礦工一如往常地在工作,但細看之下,有一抹纖纖細影被獨立出來。

  她蹲在角落,一顆一顆礦石慢吞吞地撿進簍子裡,數條細黑的長辮鋪地,一個腳丫子狠狠地踩了過去,在她的長辮上留上大腳印。

  「不好意思,萬姑娘,我沒見到妳頭髮躺在地上呢。」女工搬過堆滿銀礦的簍子,故意說道。

  「沒有關係。」萬家福面不改色地說道,將細長的辮子們攏了攏,拉到胸前放著。

  女工們互相對看一眼,相處幾天也知道這個殺人犯看起來脾氣很好,就算有人不小心潑她一身,她還是面帶微笑……果然外地人的氣質就是不太一樣,連帶的力氣也不一樣。

  一名女工終於忍不住說:

  「萬家福,妳真的很不像是做工的。這樣一塊一塊地撿,要撿到何年何月才有一簍?」幾百年都沒法採完一簍礦石吧!

  「我跟年公子說過,我力氣小,推車我推不動。」萬家福坦承道。

  這倒不假,只要在場的女工,都看見那天年有圖要她推車,她真的推,手背青筋都浮現了,她還推不動裝滿簍子的板車,年有圖只能挫敗地離開。

  女工們又互使眼色。過了一會兒,一名女工從礦洞裡彈跳出來,喊道:

  「萬姑娘,有耗子鑽進妳的貨袋裡啊!」

  「不礙事的,我系得很緊,耗子跑不進去的。」她鎮靜答道。

  「……耗子咬破妳貨袋,鑽了進去,妳快去看看吧!」

  來到礦場之後,萬家福從來沒有聽過這麼關心的語氣,不由得抬眸看了她一眼。

  「快去瞧瞧,要是貨袋裡的東西被咬壞了,那可浪費了!」不由分說,女工拉起她的手臂。

  萬家福只好順勢起身,在她們若有似無的逼迫下走進陰涼的礦洞裡。

  她的貨袋就擺在礦洞的一角。也算客棧的老闆有點好心,把貨袋送來,要不然這些年來她走過的路算是去了一半。

  她輕輕掃過女工們期待的表情,在眾目睽睽之下,溫順地打開貨袋」

  「沒有啊,哪來的耗子?」她輕聲說道。

  好幾顆頭顱湊了過來。「怎麼可能沒有?也許、也許鑽進去了些。」

  萬家福聳肩,取出擺在最上層的數盒胭脂。

  一陣香氣立時撲鼻。

  「這是哪家的胭脂?好香啊……」女工脫口。

  「平康縣的胭脂偏香,應城的胭脂較深,盒子是周家胭脂盒。」

  「平康縣的胭脂是有名的……萬姑娘妳買這麼多腦脂做什麼?」

  「我路過買賣,當作盤纏好生活。」有人問,她必答。

  既然路過常平縣,為什麼要毒殺歲爺?這個疑問在每個女工心裡生苗,但一見萬家福拿出第二層物品時,全數拋諸腦後。

  「好精繡的棉帕啊……」一名女工偷摸了一下,發現質地雖然不算上好,但平常她們用的就差不多是這種了。

  「這是朱樂縣產的棉帕,原本全是素白,我待在那裡幾天,請那兒繡了六十年女紅的大嬸幫我繡上花樣。」萬家福說道,又從貨袋裡掏出各色針線、鞋底、香粉、荷包、木雕等飾品,可以說是琳琅滿目,比起一般賣貨郎的貨色還要齊全許多。

  明明貨袋就這麼點大,她挖出來的貨品卻愈來愈多,多到栽贓的女工絕不會把東西藏到這麼深底。

  萬家福抬起臉,看著已經忘記原意的女工們,柔聲說道:

  「沒有耗子,可能是妳們看錯了。」

  「啊,是、是啊,可能是我們看錯了!」眾名女工依依不捨,見萬家福把貨品又一一放回去。

  一名女工終於忍不住問出心裡的疑問:

  「妳只是路過常平做買賣,為什麼要毒害歲爺、炸毀礦場?」

  「我沒有。」

  「每個犯了罪的人都這麼說,常平縣就妳一個外人,不是妳毒害,還會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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