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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惜之    


  「妳騙我,有段時間我們幾乎以為爸爸會好起來,可是,他死了,到最後,我也會跳海死亡,那是我們的宿命。」幽幽地,她預告自己的未來。

  「我不准妳死,蘇媽媽不准,季陽更不會准,妳必須好好愛護自己。」幼幼說。

  「愛護自己?」

  「想想蘇媽媽、想想季陽,妳的幸福就在手邊,怎能輕言放棄?」幼幼仰頭望她,淚眼相對。

  「對,幸福在伸手可及處,我沒道理放棄,我要合作吃藥,不亂想,我要……」她鼓舞自己。

  「住院吧!琇玟,我們去住院,讓醫生給妳更多幫助,說不定妳會好得更快。」

  蘇媽媽插進話,琇玟的說法讓她燃起信心,也許換個治療方式,能阻止曾經發生的悲劇。

  「可是……」琇玟猶豫。

  「當年我們若是讓爸爸住院,說不定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蘇媽媽下定決心。就算這真是她的命,她也要試圖改變。

  「不一樣?」琇玟自問。

  「對,不一樣,媽媽還有點積蓄,我陪妳去療養院,陪妳在最短時間把病根治,再回到這裡時,妳將獲得新生。」

  「新生?」

  「對,新生。」

  「但季陽回來找不到我……」想起季陽,琇玟不想離去。

  「就讓幼幼告訴他,說我們到美國叔叔家,等妳病癒,我們馬上回來。」

  那個「叔叔」,是自從她丈夫去世後,就躲著害怕受牽連的人呀!她說過,這輩子再不提這個無情義的親戚,但為了女兒,沒什麼不可以。

  「可以嗎?」

  「當然。」

  「那……幼幼,妳幫幫我,別讓季陽知道我被欺負,別讓他知道我是瘋子。」拉起幼幼的手,她乞求。

  「我不說,我保密,等妳身體好起來。」

  「要保密,不可以說出去……」琇玟重複又重複同樣一件事。

  這個晚上,清醒的琇玟、傷心的蘇媽媽和滿懷補償意念的幼幼共同訂下計謀,幼幼暗地發誓,不管怎樣,她都要圓滿起琇玟姊和季陽的愛情夢。

  ☆ ☆ ☆ ☆ ☆ ☆ ☆ ☆ ☆ ☆ ☆ ☆ ☆ ☆

  蘇媽媽和琇玟搬到中部山區一間私人療養院,那裡風景很好,蘇媽媽來信提到,這幾天琇玟病情控制得不錯,沒有再出現暴力的情況,這是最好的消息。

  她們忙著適應新環境,幼幼也沒閒著,她一方面編了滿肚子故事,準備向季陽解釋琇玟姊的失蹤;另一方面,她正式休學,四處找工作,她要把錢匯給蘇媽媽,讓她經濟無憂,好好照顧病人。

  她深信,總有一天,新生的琇玟姊會重新獲得幸福。

  繃了幾天的情緒稍稍解套,琇玟姊的病情和找到工作的欣喜,讓幼幼沉重的呼吸終有機會喘息。

  未來不管生活是否艱辛,她都要努力,琇玟的健康是她使盡全力要達成的目標。

  撫撫額上瘀傷,青紫未褪,幼幼相信,總有一天它們將了無痕跡,一如發生在琇玟姊身上的意外一樣,不留記憶。

  走進巷口,幼幼看見父親,暈陶陶的步履歪斜,顯然又喝醉了。他沒有半分慚愧,自得其樂地高唱山歌,琇玟的淚、蘇媽媽的無奈,一幕幕浮上幼幼眼前,對照兇手的逍遙自得,幼幼好恨!

  是的,她恨他,一天比一天更甚。

  童年時期,他和媽媽吵架,幼幼是兩人的共同出氣筒,爸爸打完媽媽打,後來母親忍受不了這種生活,逃出家門,幼幼的苦難正式開始,傷痕纍纍不足以形容她的生活,頰邊傷疤謀殺掉她所剩不多的自尊心。接著他對她的強暴未成、他對琇玟不仁道的欺凌……他憑什麼認為自己有權做出這一切?

  恨翻湧著她的心,幼幼無法思考、無法釐清錯與對,她一心一意想著恨。

  好啊!天不行道,她來,她不介意背負弒父罪名,她是應該殺他,用他的鮮血來祭她滿腔恨意。

  理智退位,幼幼隨潛意識前行,回到蘇家,走進廚房,拿起菜刀,輕輕往自己家走去。

  打開紗門,見父親半躺在籐椅上,抖著腳,抽著煙,哼哼唱唱著不成曲調的淫穢曲子。

  看見女兒,文泉咧開嘴,露出滿口嚼檳榔的斑駁牙齒,兩條腿在寬鬆短褲下面抖個不停。

  「幼幼來,今天阿爸贏錢,給妳吃紅。」他掏掏口袋,抽出幾張一百塊,伸手,送到女兒面前。

  幼幼盯住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冷聲問他:「那天晚上,你對琇玟姊做了什麼?」

  「我?哦……不就是男女之間最快樂、最銷魂的事情嘛!」他不覺羞愧,反而瞇起眼睛,回味那夜。

  「人渣!」

  「我是妳老爸,妳敢罵我?」

  「你不怕天打雷劈?」

  「這種事天天有人在做,也沒看見有誰被雷劈到?如果妳也想嘗嘗好滋味,我可以教妳,保證妳回味無窮。呵呵……」

  把腳抬到籐椅上,他抖得更凶,低頭,他把百元鈔票疊好,遞給幼幼。

  幼幼咬牙切齒,再忍不住,刀瞬地在他遞錢的手背劃過。

  劇烈疼痛驅走了文泉的醉意,手縮起,他整個人退到壁角,看見淋漓鮮血,對幼幼咆哮:「夭壽死囝仔,妳給恁爸殺!」

  「你這種人活著有什麼意義?」

  「我才不知道養妳有什麼意義!死查某囝仔,我養蛇咬死自己哦?也沒想看妳那個沒責沒任的老母做伊去,放我孤人辛辛苦苦養妳,妳今日竟然要拿菜刀殺我?」

  「你不比她好幾分,你們全是社會敗類!」

  拿刀的手前進兩寸,她自怨自艾,恨自己身上流著這對男女的血液。

  「我是社會敗類,妳呢?十七歲就敢拿刀殺人,要被判死刑的,妳知不知?」

  「你的獸慾毀了琇玟姊一輩子,她發瘋住進療養院,你得意嗎?驕傲嗎?」再往前進,刀子橫在他胸前。

  「那是妳的錯,我怎麼知道那個人是她?我以為是妳……」文泉振振有詞。

  「你居然以為有權利對女兒做這種事情?你是人還是畜牲?」

  幼幼舉高刀子,用力向前砍,文泉躲過她的刀,倉皇間,抓起椅子擋在前面,幼幼目露凶光,擺明要他死,怯意上升,文泉顫慄頻頻。

  「我有什麼錯?我生妳、養妳,供妳吃、供妳住,妳全身上下哪一個部分不是我的?」死鴨子硬嘴巴,他不認錯。

  「可恥!下流!」

  「妳要怪就去怪妳阿母,她要是乖乖留在家裡,我會找上妳?是她甘願便宜別人,不甘願讓丈夫疼惜,伊該死,妳更加該死!」

  怪她、怪妻子、怪天怪地,他就是不怪自己,是天地造就他的墮落、是人世無情,他沒錯,一點點都沒錯。

  「這種話你說得出口?你沒資格當父親,你是垃圾。」豁出去了,他不在乎良心,她又何必在乎人倫?殺他,她有一千萬個正當理由。

  刷刷刷,刀子在眼前飛舞,手臂撞上木椅,痛徹心肺,可她無所謂,殺紅了眼,她一心一意逆倫。

  刀子拿近,幾次與木椅交鋒,一痛再痛,幼幼不怕,只要能殺他、能殺他……

  砰!椅子重重打上她右手腕,打得她腕部脫臼,鬆開刀子。但幼幼不死心,用左手撿起刀子,文泉趁空檔,一溜煙逃出家門。

  幼幼緊追在後,不放過父親。

  文泉一路跑一路喊叫:「救命哦,不肖女要殺老爸!」

  他跑得快,幼幼追得更快,她把痛覺驅逐出境,翻紅眼光裡是滿滿的不甘心。

  文泉的叫聲喊來不少鄰居,可刀子在幼幼手上,沒人敢出手,終於,一個男人撲上來,奪下幼幼手中的刀子,緊緊摟住她的腰,不讓她追人。

  「放開我,我要殺了他!」幼幼使盡全力掙扎,她扭動身軀,用力捶打腰間大手、低頭想咬去箝制。仇人就在眼前,她不要放過他!

  「冷靜點,幼幼,是我!」季陽大喊。

  熟悉聲音拉回幼幼的理智,恨意暫且退位。

  緩緩仰頭,她看見季陽的眼睛,冰冷心臟回暖,融化出一攤攤淚水。

  他回來了,終於終於回來,短短七日,恍若隔世……

  「我要殺了他。」宣示似的,她說。

  「我知道。」他看見她的椎心疼痛。

  「你不知道,我要殺他,一定要殺!」她轉頭,對縮在人群後面的文泉吼叫。

  「殺老爸,妳是厲害。」文泉吼回來。

  「你有種做下流事,怎不敢站出來?」

  「文泉,你是做什麼歹事?」

  文泉被鄰居問得尷尬,回口罵幼幼一句:「妳這個不肖女。」

  「我不是你女兒。」幼幼恨恨地說。口裡罵父親,心中恨的卻是自己。

  要不是她拒絕爸爸,琇玟姊不會遭殃;要不是蘇媽媽為了庇護她,留她住下,琇玟姊不會被錯認。她悔、她恨,恨自己的出生、恨自己的滿身罪孽。

  她這種人打從出生就是罪惡,她是社會最污穢骯髒的一部分,為什麼不讓她承擔所有不幸?為什麼要讓琇玟姊代過?她恨透幼幼這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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