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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丹菁    


  哪裡有趣來著?

  娘又誆她了……

  這書和苑裡藏書十數萬冊,卻偏偏沒有她想看的才子佳人話本,全都是一些生硬的四書五經,她連瞧都不想瞧上一眼。

  好個書和苑,真不愧是北京最大的書肆,裡頭的藏書果真都是最上乘的,只可惜她這個粗俗的人看不入眼,她只想瞧才子佳人話本,只想瞧書裡的風花雪月,她可不想連出閣了,都還要拿女誡來背。

  好無趣哪!這種日子,她怎麼過得下去?

  沒有小說話本,就連戲曲都沒有,真不知道這種日子到底要怎麼過下去……真的是好苦、好無趣。

  無聊到了極點,她索性拿了幾張水紋紙,順手操起了把木尺,簡單地裁著紙張,在上頭隨意畫上山水,再隨性提上幾個字,接著拿起一些碎紗將手掌大小的紙張裹上,挖了孔、挑了條紅細繩穿上繫好,便成了最新穎的箋紙。

  雖然這談不上是她拿手的功夫,但卻是她窮極無聊時排遣寂寞的玩意兒。

  她不愛女紅,卻愛拿些碎綢碎紗來玩。

  「唉,今兒個就只有宣家娘子獨自看店?」

  納咨雲一抬眼,見是昨兒個上過門的文公子,不禁笑彎了一雙水眸。「哎喲,今兒個風雨這麼大,文公子居然還出門來,缺的到底是紙還是墨?」她立即起身迎接。

  「昨兒個不是提到有新刻版的春秋經來著?」

  「可不是?」她臉上的笑容不變,先是替他接過仍在滴水的油傘,再拿起手絹替他擦拭身上的水珠。「就放在一旁,我待會兒幫你挑上一本,包管是印製得最棒的。」

  春秋經?啐,她長這麼大,連翻都沒翻過,也根本就不想瞧,就只有像他這等文人才會去瞧那種八股又迂腐的東西。

  不過,說到迂腐,大概沒有人比得上她家相公。

  唉!天生是塊木頭已經夠慘的了,更可悲的是,他居然開口閉口都是「禮」,教她真不知該拿他如何是好。

  罷了、罷了,橫豎他為了去找新的印刷場外出多日,至今未歸,也省得她一瞧見他便覺得兩眼發昏。

  「那真是要多謝宣家娘子了。」文公子接過手,雙眼卻緊鎖著她玲瓏有致的身段不放。

  「得了,喚聲咨雲就成,老是宣家娘子叫啊叫的,聽來真是刺耳。」她笑著道。

  嘖,這些文人就是這般多禮,可她偏受不了這般無趣的叫法,總覺得聽來有些生疏。

  對了,打從成親至今,她家相公都尚未喚過她的閨名……

  唉,難道天底下的文人都是這般八股而無趣嗎?

  「這成嗎?直呼你的閨名似乎有些不妥。」

  「怎會?」見他身上濕了一大片,她索性拉著他在一旁坐下。「既是名字,便是要讓人喚的,要不,我爹替我取名字作啥?況且,若是只喚名字,聽起來不是親近多了嗎?」

  「那倒是……」他呵呵笑著,眉宇之間的狂傲氣息又多了幾分。「往後,我就不喚你宣家娘子,改口喚你的閨名,屆時,你可別說我踰矩。」

  「怎會?」她笑彎了眼,壓根兒不在意。

  「你可是個已出閣的少婦,喚你的閨名,難道你一點都不怕你家相公會胡思亂想?」文公子嘴上說得頭頭是道,然雙眼卻直勾勾地往她纖細的腰肢看去。

  「放心,他現下不在北京城。」呵呵,天高皇帝遠,他管得著她嗎?

  「哦!」文公子稍稍打量了下她,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放肆的笑。「看來宣家娘子……」

  「還說什麼宣家娘子?」

  啐,真是太不受教了,不是方說過而已嗎?

  「我該是要喚聲咨雲才是。」

  「對了。」嗯,這聽起來不是舒服多了嗎?

  老是喚著宣家娘子,好似她嫁進宣府之後便沒了名也沒了姓似的,教她渾身不舒坦極了。

  「看來你倒是特立獨行。」

  「是嗎?」不過是要他改個稱謂罷了,這也算得上是特立獨行?

  「不過,真正特立獨行的,應該是宣府吧!」文公子若有所思地道。

  「怎麼說?」她可是一點都不覺得。

  就先不說她那木頭相公,先談她的婆婆好了,她婆婆可真是一代表率呢!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是乖乖待在房裡,陪著公公一起舞文弄墨,公公若是提筆作畫,她便在一旁磨墨,那神情、那姿態,說有多賢淑便有多賢淑。

  再說到她的公公,木頭啊……

  而她相公的胞弟,她的小叔,唉!又是一塊即將成形的木頭。見他們相處,總是兄友弟恭,說起話來更是謙遜有禮,聽得一旁的她頭昏腦脹。

  真是不懂哪,不都是自家人,他們說起話來怎會這般文雅?

  記得她尚未出閣前,和娘不管什麼心底話都能說,想怎麼說便怎麼說,根本不像他們這般。

  公婆之間的相處,她倒還覺得不錯,然而,她那木頭相公和快要變成木頭的小叔……唉!

  「宣府是書香門第,現下的當家宣典聖又特別恪守禮教,怎會讓你到外頭拋頭露面?」這件事可不只有他一個人覺得古怪,是大夥兒都覺得不解極了。

  「拋頭露面?」納咨雲不禁瞠圓眼。

  這算是哪門子的拋頭露面?她可是在幫忙看店,倘若不是她,他能放心出遠門?他該要感激她才是。

  「可不是?」

  「難道你也覺得我這麼做算是拋頭露面?」難不成這世上的文人全教那些八股文給弄壞腦子了?

  「倒不會。」其實,他倒覺得多了她這女掌櫃,倒也挺賞心悅目的。

  但,這種話可不是他能說出口的。

  「真的?」難得有個正常的文人,真是教她開心哪!

  「大夥兒可都很喜歡你這位新來乍到的女掌櫃,他們說你落落大方,說起話來頭頭是道,讓咱們街上增添了一股新氣息,教人更想要到書和苑晃上一晃,倘若不是外頭風雨交加,想必今兒個書和苑又是人潮若織,想要讓你坐在這兒同我一道閒聊都不成呢!」

  「是嗎?」聞言,納咨雲不禁又笑彎了眼。「哎呀,我真是的,天候有些冷,你身上還是一身濕,我竟忘了替你倒上一杯熱茶暖身。」

  說完,她連忙起身倒了一杯熱茶,捧到文公子面前。

  「多謝。」文公子接過茶,長指不捨地逗留在杯沿,輕觸著她纖白的手指。

  納咨雲不著痕跡地瞅了他一眼,緩緩抽出自己的手,笑而不語。

  「宣大少這一陣子似乎不在北京城。」他突然道。

  「是啊,我方才不是說了嗎?」她依舊笑著,緩步在他身旁的位子落座。

  好個風流文人,居然連她這已經出閣的少婦都想要沾染,她原本還以為全天底下的文人都和她家的木頭相公一樣呢!

  唉,她家的木頭相公連一點情趣都不懂。

  別說是情趣,就連一般尋常的問候和對話都嫌淡漠……原本以為他是書讀多了,顯得木訥而靦腆,孰知他卻是個視禮教為規範的木頭,真是悶哪!

  「你說了。」他頓了頓,側身對著她,茶也沒喝上半口,只是直盯著她,欲言又止。

  「怎麼了?」她偏著頭睇著他。

  「我……」文公子遲疑了一下,突地伸手緊握住她的手,然而話還沒出口,又有另外一隻大手包覆在他的手上。

  他錯愕地抬起眼,「宣大少?」

  不是說他人不在北京城嗎?

  「好一段時日不見,別來無恙?」宣典聖淡聲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才一段時日不在北京城,北京城便因為一個女人而風雲變色了!

  「相公,你回來了?」一見著宣典聖,納咨雲的笑容更擴大,見著他身上被雨淋濕了大半,不禁詫異地道:「你沒帶傘嗎?」

  她拿起手絹替他擦拭著;他側眼睨著她,微蹙起眉握住她的手。

  「我待會兒便要回府,你不用費心。」他不懂她為何會恁地大方,居然一點都不以為意,還能在他面前表現得如此自然,彷若方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他可是一點也沒瞧錯,方才文公子還緊握著她的手,不是嗎?

  這分明是當著他的面與人偷情,然而她卻一點愧色都沒有,彷若沒事的人一般,這究竟是她天生少根筋,沒發覺被人吃了豆腐,還是她默認了那文公子的舉動?

  反正不管她心底是怎麼想的,她都已經踰矩了。

  「怎會說是費心?」她雙手叉腰瞪著他。

  他是她的相公,他讓雨給淋濕了大半,她擔心他,拿手絹替他擦拭,這也算是費心?

  「大庭廣眾之下,難看。」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你是我的相公,我替你擦拭,這樣叫作難看?」納咨雲不由得大呼一聲,覺得自個兒就快要昏厥了。

  這是哪門子的論調?她究竟嫁了個什麼樣的男人啊!

  「一個婦道人家鬼吼鬼叫,成何體統?」宣典聖沉聲道。

  「我……」她不過是說話大聲了一點,怎能說她是鬼吼鬼叫?「文公子,你覺得我這算是……咦?文公子?」

  人呢?方才不是還坐在這兒的,怎麼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見了,就連書都沒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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