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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鏡水    


  站在嶄新的捷運站前面,她兩手空空,對著出入口發呆。不只是首班車時間沒到,而是她的皮包在昨天晚上被拿去砸那個爛男人,別說什麼儲值卡,所有證件、鑰匙、化妝品,甚至是吸油面紙,全部都沒有了。

  她深深吸幾口氣,怕髒的她,卻直接坐在樓梯上,蹲下抱住自己膝蓋。

  她好狼狽……是活該?是活該嗎?

  因為她打著不良的主意赴約,所以才會落得這種下場……

  有腳步聲走過來,她慌亂抬起頭。

  接近的人是林鐵之,無聲無息,跟在她後面而來。他沒有說話,只是將購物袋放在腳邊,然後背部往後靠牆,站在離她兩公尺的地方。

  就像也在等待捷運開駛一般。

  仔細一瞧,他身上穿的是白色襯衫,黑色背心,然後黑色的長褲,是那家餐廳的制服,他的白襯衫被捲起,露出一節粗壯的膀臂。看起來好突兀,誰會上街穿成這樣?

  她忽然想起自己昨晚狂吐到一半時曾經抓住某個人的手……所以、所以,也許他的衣服是被她吐髒了,所以才穿制服?

  「你幹嘛這樣?我又沒拜託你!」她挫敗怒喊。還記仇地想到有一次在圖書館,她腳背被書本砸到受傷,他就把她丟在那裡。

  「……妳是被下藥?」他夜晚會在附近幾間酒吧送啤酒,看過的也多。碰巧見到她跌跌撞撞衝出巷口,是什麼情況,稍微觀察推敲就足以清楚。

  她臉色青白,倔強不語。

  「妳遇到這種事情會很害怕,現在也找不到別人來幫忙。」他平淡陳述道。

  意思就是他不得已嗎?她就是硬往缺陷處想,曲解人家的意思。

  假好心!假好心!為什麼她碰到的不是別人?為什麼剛好是她討厭的他?

  李維芯一句「謝謝」也說不出來,只是氣悶地把頭臉埋在手肘裡。

  凌晨靜寂的公共場合,角落睡著一個流浪漢,還有幾名酒醉吵鬧的男子經過……她不可否認,他的存在雖然帶來煩躁與惱怒,但卻又有一絲絲安定的效果。

  她不是信任他!絕對不是!應該……不是……只不過、只不過,如果他跟昨天那個男人一樣壞,那也不用浪費整個晚上裝模作樣了……

  腦海裡不小心浮現殘留的記憶片段,她昏迷時曾經感覺到的強壯寬背,還有進入夢中那抹安神的咖啡香。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本來空蕩的地方逐漸有人走動,李維芯看到已經就要六點,很快地站起身,經過一層樓梯走向售票處。

  下意識伸手進口袋就要掏銅板,但是身上臭氣熏天的洋裝卻連一毛也沒有。

  她垂著頭,瞪住地板。又是拚命深呼吸。

  但是,眼淚卻還是偷偷地跑出來了。

  這一切真是太糟糕了……糟透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嘛……

  好像昨夜所累積的恐懼和不安直到現在才終於發洩似的,她用手背擦去淚水,下一波又不受控制地泉湧出來。

  一股溫熱的氣息出現在背後,隨之響起問話:

  「妳要去哪裡?」

  李維芯不肯回頭,只是生氣握拳搥下自己要到的站名鈕鍵。

  林鐵之幫她投下三個十元硬幣,一張單程票從取票口跑了出來。她自動自發地拿起,就要下電扶梯去月台。

  「等一下。」他叫住她。然後將購物袋遞給她。語調還是那樣波瀾不興,道:「這個給妳,也許有用。妳最好藉這次機會學習,以後更加小心。」

  又在說教!

  她恨地抓了就跑,根本不管那袋子什麼意思,裡面又有什麼東西。

  列車進站,她搖搖晃晃十五分鐘到家。因為一夜未歸,被父母輪流責罵之後,她回到自己房裡,洗去一身髒亂,並且把那件記錄恐怖回憶的洋裝丟到垃圾桶裡。

  她決定好好睡一覺,忘掉昨夜惡夢,下意才躺上床卻瞥見被她棄置在一旁的購物袋。

  翻過身,她告訴自己不用理會。瞪著牆壁,想起自己不少證件都要麻煩重辦,幸好提款卡和信用卡都放在家裡,好像應該先處理報失的問題,她卻煩悶地不想動作……閉上眼睛再張開,重複第二十七次之後,她因為睡不著而怪罪那個礙眼的袋子,所以下床把袋內所有的東西全部都倒在地板上洩憤。

  新的牙刷、新的毛巾、餐廳的名片、用了一半的電話卡,還有三張一百元紙鈔,林林總總加起來大概五十元的硬幣……足夠讓她應付各種交通工具,聯絡他人,或者坐出租車跑半個台北。

  「幹嘛啊……」什麼都幫她想好了是不是?他把她當成白癡笨蛋啊?

  「妳遇到這種事情會很害怕。」

  「——我當然害怕啊,廢話!」她莫名其妙地發著脾氣,站起身踩著那些毛巾和錢幣。「我才不要你救……才不要!才不要!」為什麼每次都是他看見自己這麼丟人現眼的模樣?他們一定是八字相剋,波長不合!

  用完力氣,她蹲了下來。

  兩手摀住臉,覺得連窗外拂進的涼風都變得可惡起來。

  第四章

  她不想欠他。特別是他!

  那些東西,那些錢,總是要還給他的。

  她也……欠他一句「謝謝」。

  李維芯戴著遮陽的漁夫帽,手提竹籐小包,站立於某家餐廳前面。前後左右看一看,還是因為受不了毒辣的夏日太陽才下定決心進門。

  「小姐一位嗎?」門口的服務生和藹微笑。

  因為非假日,又已是過午的離峰時段,裡面有一半以上的空位。她不需指引,找到一個單人沙發坐下。

  一杯白開水和手制menu擺落眼前,沒有催促忙碌,服務生又退開。

  他不在。

  李維芯拿起menu,剛剛好擋住臉,一雙大眼睛躲在漁夫帽緣後面搜尋著。

  為什麼不是他過來點餐呢?她本來就是想東西丟給他就走的啊!瞪著提包裡的購物袋,她不高興地把服務生招近,要了一杯摩卡冰沙。

  每喝個兩口她就不耐煩地看一次表,把最底層殘存的液體想辦法吸光光後,甚至開始無意識地玩起吸管和轉自己帽子,才總算在窗外看到她等的人出現。

  他還是那樣。高大壯碩,面無表情;白T恤,破牛仔褲,如此簡陋形容完畢的一個貧乏男人。

  騎著銀白色的鄉村腳踏車,由轉角滑行而來。

  「喂。」李維芯不自覺地撐桌站起,直到他進門讓風鈴響起,她才回神暗罵自己反應幹嘛這麼明顯。

  都怪他要她等太久了。她不平衡地想著,還沒走向他,他的身影卻先沒入員工休息室。

  她有瞬間錯愕,覺得自己根本是個當場糗掉的傻蛋。

  他不可能沒看見她的。她就坐在正對門口的位置,而且還因為他的到來而立刻站立起來啊!

  本來就因為久等而盤據心頭的氣憤,又由於被徹底忽視而增加了二點五倍。

  她默默咬牙坐落,忽略其它客人和服務生疑惑又竊談的眼神,令自己表現得有教養和優雅。

  五分鐘以後,林鐵之穿著餐廳制服走出來,首先感覺到的就是自己正在被人露骨且直接地瞪視著。

  他稍微側首,看見李維芯。他沒有任何她為什麼會前來的聯想,只是轉開視線,開始自己的工作。

  李維芯只停頓一秒鐘。隨即抓起身旁的籐編包包,迅速走近他。

  「喂——鐵金剛!」她決定要用這個可笑的暱稱叫他一輩子。

  旁邊,林鐵之的同事,聞言似乎笑了出來。而當事人,只是穩當地拿著用光的玻璃水壺準備加滿,盡責專心。

  使勁投出去的直球卻毫無造成效果。她溫柔切齒:

  「我找你有事。」

  「我在上班。」他僅是一如以往地簡單響應,不停留行至廚房。

  就是這種態度。他就是這種態度讓她火大!明明就沒什麼了不起的好不好?

  在上班?在上班是嗎?她怒目一瞪,在他又出來時衝動指著蛋糕櫃道:

  「我要一個拿破侖派。」一字一句快狠準,出招之後再重重踱步回到自己座位。

  林鐵之看她一眼,在負責蛋糕區域的小妹將美味酥派夾於盤子上後,前行端至她面前,穩當放置桌上。

  「請慢用。」制式的服務人員用語。

  「謝——」反射性地就要跟他道謝,她猛然住嘴。簡直豬頭,叫他來又不是為了吃蛋糕。「這個東西還給你,坐捷運的三十元也放在裡面了,錢啊什麼的我統統沒用。」把購物袋從包包裡抽出來,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盡量讓自己抬頭挺胸,並且理直氣壯。

  以為他會開口,卻完全猜錯。

  他只是睇著她昂起下巴的倨傲神情,伸手橫過她眼前。他的衣袖還是習慣翻捲兩折露出膀臂,宛如在展現他擁有的強大力量。

  不其然地,令她回憶到曾經被他背負行走的那個夜晚。她只覺他那夜殘留在她身體的熱氣瞬間暴衝上臉,頓時頭昏眼花。

  他、他一定又噁心地流汗吧!然後弄髒她那件可愛的洋裝……可是洋裝她丟了,之前她吐了,還吐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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