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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嚴沁    


  「你也這麼想?」明柔抬起頭,放開她。

  「沒有更好的方法。」可欣哀傷。「所有的傷痛由我們共同承擔,或者好些。」

  「但是——我怕她受不了。」以戰仍是擔憂。

  「如果以哲電話今天不來,我怕反而引起她更多懷疑和猜測。」明柔也說.「不能拖多久的。」

  「怎麼說呢?」以戰流下眼淚。「以哲飛機失事死亡?我講不出。」

  「由我來講——」可欣說。

  背後砰然一聲巨響,以戰大叫一聲衝過去,傅太已昏倒地上。

  她已聽見一切。  「媽咪——」以戰又驚又痛。「怏叫醫生!怏拿藥油,快!」

  他抱起傅太,放在臥室的床上。

  白花油、風油精、萬金油甚麼都送到他手上.他慌亂的不知該怎麼做。反而可欣最冷靜,她替傅太搽藥油,按人中,又輕撫她心口。

  傅太哇的一聲大哭出來,人已醒來。

  「媽咪——」以戰抱看母親。

  「告訴我.你們告訴我,阿康怎樣了?甚麼飛機失事?甚麼死亡?你們有甚麼事瞞著我?阿康呢?我要阿康——」

  她哭得聲嘶力竭,肝腸寸斷,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隨時都可能再度昏倒。

  工人不知發生甚麼事,已遵吩咐的立刻打電話請家庭醫生來。

  「媽咪,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以戰緊抱著母親不放,大男人的哭聲更是驚心動魄。「是我對不起你。」

  明柔陪著在一邊垂淚,甚麼話也說不出。

  可欣呆怔失神的望著這對流淚的母子。心魂都不知飛到哪兒,與另一世界的以哲會合?再續未了緣?

  傅太繼續哭叫一聲,又昏厥過去。正好家庭醫生趕到,救醒她又替她打了安眠針,幾分鐘,她已沉沉睡去。

  以戰抹乾眼淚站起來,看見一邊呆立木然的可欣,又有前去安慰她的衝動——他壓制了,不能這麼做,他知道。

  接下來的幾天,以戰連同明柔、可欣忙著陪伴傷心欲絕的傅太,和川流不息的親朋。另外,航空公司安排家人前去出事現場上空空祭死亡的不幸死者。

  「我與明柔去。」以戰提議。

  「我去。」可欣輕聲說,像怕驚擾了別人。

  「不——請你留在香港陪媽咪。」以戰以懇切的眼光求她。「這比前去更重要。」  「我希望和他道別。」可欣望著他。

  「請你改變主意。」他又避開她的視線。「我相信你陪媽咪更適合。」

  「如果你這麼想——好,我留下。」可欣居然不堅持,今明柔和以戰都意外。

  可欣有理由堅持的,畢竟她是以哲的未婚妻,是最愛也最親的人。她沒堅持,以戰非常感激。

  這感激放在心中,沒有說出來。

  臨行前,可欣把一封已經封好的信交給以戰,要求他把信扔進出事的大海裡。

  「我會替你做。」他望著她,欲言又止。「請原諒我不讓你去的苦衷。」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轉身而去。

  這幾天,可欣一直在傅家陪著傅太,早晨她來,深夜她回家,不辭勞苦。

  她很有分寸,即使明柔要求,她也不肯留宿傅家,她和明柔身份有別。

  以戰和明柔出發了,她陪著已幾天沒說話、沒進食的傅太。

  可欣的悲痛不比傅太小,兩個不同年紀的女人都愛以哲那麼多,她們傷得同樣重。很微妙的,傅大覺得可欣特別親。

  「安娣,我陪你吃一點東西,就算喝一點酒都好。」可欣柔聲勸說。

  傅太慢慢轉頭看她,眼中又浮起淚影。

  「阿康走了,你就不肯再叫我媽咪?」她問。

  「媽咪。」可欣強忍看淚水.「只要你不嫌棄,我永遠叫你媽咪。」

  「是阿康沒有幅氣。」傅大眼淚簌簌而下.「從今天起,你是我的女兒。」

  「是,是。」可欣含看淚擁看傳太,她們的心更接近親密,比女兒更親。

  「媽咪吃點東西,否則我和他都不安。」可欣說.「拖垮了身體也無補於事。」

  「吃不下,晚上我都夢到他——我不知道,總覺得夢裡是阿強。」傅大說得好奇怪:「阿康——我感覺得到他在我四周。」

  可欣感覺背脊一陣清涼,母子連心,難道以哲的魂魄回來了?

  「以後,傅家的人再也不准坐飛機。」傅太像發誓「寧願少賺錢甚至不賺錢,也不許再坐飛機,我恨死飛機。」  「一定。大家都會聽你的話。」

  「會不會是——命中注定?」傅太怔怔出神:「阿強阿康剛出生時,他們爸爸替他們找人算了算八字,沒有說過他們之中會有意外,只是我——我記得很清楚,算命的說我命中只有一子,怨不得,想不到這麼靈。」

  可欣無言以對。

  「其實我一直記得這件事,也一直在害怕。」傅太蒼涼的慢慢說「三十年過去,我以為不會再有甚麼事,想不到——」

  「以戰在也一樣,他們兄弟相貌一模一樣,你當以哲還在就是。」可欣勉強說。

  「以戰不會是以哲,雖說外貌難分得清,其實是有分別的,以哲比較親近我,很多時候我都能感覺出是他。」

  感覺?傅大才說感覺到以哲仍在四周,但是他——已永遠去了。

  「可欣,有空替我把以哲臥室整理好,我要永遠保持它的俘狀。」傅太說.

  「還有,你能搬來——陪我忙一陣?」

  「好。」可欣對傅大千依百順。

  晚飯之後,以戰和明柔回來了,傅太巴巴的盼著他能說些甚麼,但他們都沉默無語。傅太心中扭痛,人都死了,還有甚麼可說。

  她垂下頭,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下來。

  可欣輕輕擁住她,她又拍拍可欣的背脊,兩人之間有份自然的默契和感情。好像——相依為命。

  「我把你的信交給他了。」以戰這麼說。

  「謝謝。」可欣的視線停在傅太臉上,她不想多看以戰,這和以哲一模一樣的男人。

  「其實——現場甚麼都沒有,只有海面上一層浮油。」明柔說「航空公司在那兒作了法事,大家都盡了心。」  傅太拭淚,緊緊的握住可欣的手。她有奇怪的感受,握著可欣就等於握著以哲,他們彷彿是一涸人。

  第二天,可欣搬了簡單的行李,暫時住進傅家大屋。

  「讓工人替可欣安排客房。」明柔說。

  「如果你們不介意.我寧願住以哲臥室。」可欣柔婉提出。

  「好,好。」傅太立刻同意。「這樣最好。」

  「我已安排周未有個追思禮拜。」以戰突然說,像是封母親,又像對可欣,他的視線沒有一定的焦黠。「以哲比較傾向基督教,我想——這樣子比較好。」

  「謝謝。」可欣還是不看他。

  「我已通知了我們的同學、朋友,還有公司的人。」以戳再說。「媽咪可以不參加,由我主持就可以,因為都是晚輩。」

  傅大把徵詢的眼光移向可欣,這麼短的時間可欣已贏得她全部的愛和信心。

  「我可以在家陪你。」可欣立刻說。她懂得傅大那種萬般失落的心情。

  傅太點頭同意,眼眶又紅起來。

  「可欣應該參加——」明柔說。

  「她不參加也好。」以戰打斷她的話。「媽咪需要人陪。」

  可欣的心情有奇異的矛盾。

  以哲去了。可欣震驚、哀痛、悲傷,可說痛不欲生。後來消息證實後,她反而有點疑幻疑真,不能置信似的。一個人那麼簡單,那麼容易說走就走,扔棄了所有誓盟、允諾?以哲不是這樣的人,她堅信他說到做到,他答應一定盡快回到她身邊、陪她、愛她,他就一定會回來,不可能連話都不貌就走——她不相信他死,不認為他死,也感覺不到他死去——當她看以戰,就覺得以哲站在那兒。實在太相似了,這幾天來有個可怕的現象,她甚至感覺到他是以哲。

  這感覺是錯的,他是以戰,不是以哲,她要強迫自己分清楚。

  每晚她也發夢。好夢、噩夢,常常嚇得她一身冷汗醒來。午夜夢迴時,以哲仍在的感覺尤其強烈,彷彿他就在四周——是魂魄歸來嗎?是繼續那份未完成的允諾,回來陪她。

  睡在以哲的臥房,她不覺異樣,不害怕也不陌生,反而有種寧靜安詳感。這幾天來不曾有過的寧靜安詳。

  以哲的臥室佈置得清爽自然,是間標準的男人臥室。床、燈櫃,整套高級音響設備,一些放得很整齊的CD,不算太大的衣帽間,附帶的浴室,還有一組很舒服的沙發。也許是舊建築物,天花很高,有六百尺左右大小,非常舒適溫暖。

  燈櫃上放著一本翻開的英文版《新聞週刊》,以哲還沒看的。

  可欣輕輕摸著燈櫃,摸著茶几,摸著音響組合,摸著那一排排整齊掛列在衣帽間的西裝、衣物,溫暖的、清新的,好像以哲的氣息仍在,他不曾離去。

  上帝為什麼這樣不公平,讓他們才相識相愛相聚就永遠分開了他們?

  雙手掩著臉,她縮在沙發一角默默哭泣。不是她無淚,不是她不悲傷,不是她冷靜捏智,只是她不想在人前流淚,干想惹得傅太更傷痛,她粉碎至血淋淋的心只讓自己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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