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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丹菁    


  「可她將繡坊打理得好,就是好。」他揚聲強調。「再者,二小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舞文弄墨更是難不倒她,就連吟詩作對、唱小曲兒,她都游刀有餘,比起他人,可是截然不同。」

  聞言,傅搖光不服氣地直瞅著他,而後有些狼狽地別開眼。

  說穿了,他根本就是對姐姐們特別,大姐明明玩得放浪形骸,他說不管,二姐管繡坊管得跋扈專制,他偏說好……怎麼,她就是一無是處嗎?

  她也不差啊!鋪子攬了不少銀子,要不然怎會又連開數家分行?

  誇她兩句,真會要他的命不成?她就不信自個兒真的不值一文,教他怎麼也誇不出口,可狗腿一下也無妨啊,不過就她所見,他獨獨不對她狗腿,他好似壓根兒沒將她放在眼裡,壓根兒不當她是主子,反倒是把她當成他的弟子,每每開罵,就非得把她罵得無臉見人。

  哪有差這麼多的?她就這般惹他討厭嗎?

  「三個全都是我教出來的弟子,結果卻大不相同。」未了,他痛心地做出結論。

  「我……」欲爭辯的話語竄到舌尖,卻在他的注視下萬般委屈地吞下。

  罷了!橫豎在他眼裡,她肯定是笨得像頭牛,因為她不會舞文弄墨,更不會琴棋書畫,也不會放浪形骸地遊走在各大筵席裡……說不准他還會認為說她像牛是污蔑了牛呢,因為她連牛的勤勞都沒有……

  唉!突地覺得全身乏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兒個幾乎未眠的關係……還不是眼前這個混蛋害的!

  他吃飽了不趕緊滾回去休憩,居然還跟著爹一起胡鬧,一會兒品茗、一會兒聽曲看戲。

  姐姐們也都給他面子,在府裡玩鬧著,而她儘管憋著一口氣硬是不睬他,最後還是被他激得瘋了一夜,害得她交不出帳本……

  他是個下人啊,只不過是在家裡待得久些,爹和姐姐們就幾乎把他當成自家人,全忘了他在十多年前,也不過是小小乞兒罷了,倘若不是爹救了他,他根本什麼都不是。

  「你在發什麼呆?」

  「喝!」

  傅搖光一抬眼,便見著他突地俯近的嘴臉帶著幾抹弔詭笑意,教她不由得倒抽一口氣,想要逃卻動也動不了。

  「你要做什麼?」

  「我還能做什麼?」他笑得益發陰冷。

  「你……」他無端端湊得這麼近作啥?想嚇她嗎?可惡!就是因為小時候一直被他恐嚇,才會害她現下這般沒膽子。

  「去拿本子來,把所有的帳本再謄寫一回!」

  「嗄?」不會吧?

  「你當我在說笑嗎?」

  他唇邊的笑意說有多邪惡就有多邪惡,分明是正大光明地惡搞她。

  瞪著他邪惡的笑臉,她不由得扁起唇。

  嗚嗚!她昨兒個都沒睡,也還沒吃午膳,他不懂得先招呼她,居然先罰她……沒關係!君子報仇,十年都不嫌晚。

  山水有相逢,她總會逮到機會回報他的,就像三年前一樣!

  第四章

  傅記布坊的後院是遍野的杏林,還有一彎清溪流過,涼風不斷吹來,嗅得怡人馨香,催人欲眠……

  只見傅搖光的雙腳都已經縮在石椅上,正舒服地夢著周公。

  夜色已臨,點在後院的幾盞燈火燦亮如星,每個經過後院的夥計莫不放輕腳步,就怕驚醒睡得香甜的主子。

  不知為何,前頭鋪子卻傳來陣陣吵鬧聲,不!認真一聽,彷彿只有一個人的叫罵聲,吼一陣、歇一陣,不知道到底是在嚷些什麼,只感覺好似暴怒極了,又好似有點無理取鬧的叫囂。

  睡夢中的傅搖光不由得微顫一下,口中喃喃的低咒幾聲,拉緊蓋在她身上的暖被,繼續回頭尋周公。

  突地,砰的一聲!

  傅搖光驀地睜大眼,正要開口罵人,卻突地發現自個兒並非在自家院落,而是在布坊後院的亭子裡。

  已經晚上了……她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她狐疑地坐起身子,感覺身上的暖被漸落,她連忙抓起,卻發覺那不是一件暖被,而是一件袍子。

  袍子?是誰蓋在她身上的?

  怪了!是誰有膽將袍子蓋在她身上?

  她瞇起美眸,仔細地睇著上頭精美的繡案,撫摸質地細緻的布料。

  她挑眉思忖著這件袍子的主人會是誰。

  這是傅記的布料,還是頗上等的織錦,難怪她覺得眼熟極了,只是……

  她正思忖著,外頭又傳來咆哮聲,聲音是比方才小了些,但是她非常確定,這就是方才擾醒她的聲響。

  傅搖光先擱下袍子,快步往前頭的鋪子走去。

  究竟是哪個混蛋這般大膽,竟敢擾她清夢?

  ☆ ☆ ☆ ☆ ☆ ☆ ☆ ☆ ☆ ☆ ☆ ☆ ☆ ☆

  砰的一聲!

  一匹布直線往前衝,不偏不倚地砸在阮棄悠身旁的牆上,發出重響,再摔落地面,教一千夥計全都傻了限,上門的客人更是抱頭鼠竄,趕緊離開是非之地。

  「快給我個說辭!」一名身穿玄色袍子的男子怒吼著,他梭巡著裡頭一干夥計,目光最後落在阮棄悠身上。

  但見阮棄悠完全不眨眼,臉上的笑意依舊不減,他不疾不徐地彎下身,撿起掉落在地的布匹,緩步走向他。

  「不知爺兒怎麼稱呼?」他噙著斯文的笑意。

  「喊聲唐爺來聽聽!」男子狂傲地大吼。

  阮棄悠噙著無害的笑意,充滿算計的眸子快速地打量他一番,隨即明白他出身不高,不過是個莽夫罷了。

  「唐爺。」他依言喚了聲。

  「哼。」

  「瞧唐爺氣度不凡,想必是江湖男兒。」阮棄悠睜眼說著瞎話,卻說得埋直氣壯。

  「哦?」

  「江湖男兒行事瀟灑、狂放不羈,才會有此落拓的舉止。」阮棄悠飽含讚許地道,幾乎快將他捧上天了。「爺兒心裡不舒坦,不用說,肯定是敝鋪惹爺兒氣惱,毋需多說,小的隨即命人備好兩匹上等素玄錦,就當是小的今日拜見爺兒的謝禮,不知道爺兒意下如何?」

  「嗄?」唐姓男子不由得一愣。

  天底下有這般好的事?他不過是來退貨罷了,貨沒退成,反倒賺了兩匹布?

  「只是……」阮棄悠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怎麼?」難不成他要反悔?

  「這塊交織錦,可是最上等的貨色,是每年進貢的熱門珍品,一匹少說都有十來兩,方才教爺兒給砸在地上,險些把我的心給砸碎了。」他心疼地撢去布匹上的塵土。

  「十來兩?」他不由得瞪大眼。

  阮棄悠好整以暇地睇著他,半晌後才佯裝訝異,他湊近他道:「爺兒,難不成是敝鋪的夥計給您多收銀兩,教您氣惱,遂這會兒趕來……」

  「不不不……」他連忙揮揮手。

  天!家裡的潑婦同他說,她花了三兩銀子,他聞言都忍不住要大開殺戒了,豈料這匹布原來要價十來兩……算了、算了,那婆娘算是賺到了。

  「能否請爺兒告訴我,究竟是哪個夥計幹下這種蠢事,存心多收銀兩作為己用?只要爺兒同我說一聲,我立即將那名夥計押上官府,絕對要他付出代價。」阮棄悠說得義憤填膺,黑眸梭巡著每個夥計。

  見狀,唐姓男子連忙揚起手,抱回布匹就往外跑。

  「爺兒,您別走,這兒還有兩匹上等的素玄錦。」他跟著跑到門邊,誰知夜色已深,連個鬼影子也沒瞧見了。

  哇!他倒是跑得挺快的。

  阮棄悠搖了搖頭,還未轉身,便聽見裡頭響起一陣掌聲。

  他不禁勾起笑,睇著裡頭一干夥計,還有幾個來不及逃出的客人。

  「阮總管真是了得!」有人讚道。

  「倘若不了得,豈能當上總管一職?」一名常客拍了拍他的肩,以示讚許。

  「許久沒見著你了,聽說你上蘇州掌管分鋪,怎麼這會兒又回來了?」

  「我家老爺要我回來幫點小忙,畢竟蘇州那邊的分鋪都已經打理得差不多,況且每間分鋪的管事都挺有本事的,自然不需要我太勞神。」他笑容可掬地道。

  「說得這般客氣,好似說自個兒像個吃閒飯的。」常客笑了笑。

  「是我家老爺提拔,肯賞口飯吃。」他應對得體,壓根兒不逾矩,彷彿是發自內心的忠誠。

  「誰都知道傅記布坊,可是由阮總管撐起大梁的,」

  「不,全是老爺的提拔。」阮棄悠絕口不提自個兒的豐功偉業。

  他豈會不知道自個兒挑起大梁,可是人要懂得韜光養晦,省得惹事上身,唯有平庸之人,才會急著炫耀自個兒的才能。

  「可不是嗎?」

  身側突地傳來聲響,他不禁抬眼望去,正見著傅搖光拍掌叫好,他不著痕跡地瞪她一眼。

  不仔細看,還以為她是在讚許他,但他豈會不懂她的心思。

  「掌櫃。」

  所有人一見是她,全都對她打拱作揖。

  她輕點著頭,緩步走到他身旁。

  睇著他瞬息萬變的嘴臉,真數她歎為觀止,就算要她耗費一輩子,也沒法子練就他的一成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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