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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鏡水    


  彷彿響應他似的,唐沐頤抬起眼,兩人的視線不期然地交會,張邑祺下意識地誠懇微笑,而後才又垂首轉避相會的目光。

  唐沐頤先是微怔,然後與隨行的幾個高級主管低聲說了幾句話,跟著就走向櫃檯。

  「總經理。」櫃檯小姐看見老闆走近,有禮貌地喚著,「總經理,這位先生說要找您。」她沒因為看傻了頭兒的美貌而遺忘杵在面前的張邑祺。

  她的話讓張邑祺知道自己並沒認錯人。他開始緊張起來。

  「嗯。」唐沐頤停下修長的雙腿,連站立的姿勢都完美得令人屏息。

  好眼熟……他毫不忌諱地打量起來。剛剛就是因為覺得這個人似曾相識才走過來瞧瞧的,不過,這種看過即忘的長相他怎麼會有印象?唐沐頤不自覺懷疑起自己的異常。

  一向不習慣旁人眼光的張邑祺,在他毫不遮掩的注視下顯得有些窘迫。

  他只好先開口自我介紹:「你好,我姓張,張邑祺。」

  「找我有什麼事?」咦?這種毫無特色的嗓音好像在哪裡聽過……那個令他終生難忘的「特殊經驗」……

  「我……我們前幾天在酒吧裡見過。」

  啊……啊啊!是那株壁草!那個吐了他全身的該死傢伙!唐沐頤差點沒跳起來。

  「我想起來了!」他幾乎是從牙縫當中出聲。哼哼,他沒找上門,人家倒先來送死了!

  幸好他還認得他,張邑祺微微放心。

  「我是想找你……」他本來想,萬一對方根本不知道他是誰就糟了。

  「等等。」唐沐頤做一個中斷的手勢,「你跟我來。」

  這種「醜事」還是關起門來說的好。他走向一樓的待客室,示意張邑祺跟著。

  張邑祺移步前不忘給櫃檯小姐一個感謝的笑。

  唐沐頤推開雕花的沉重木門,等兩人都進入後才關起。他隨意地找了個位子坐下,也不招呼對方,修長的手指支著額。

  「請問你有何貴幹?」他低沉的悅耳磁嗓迴盪在偌大的待客室裡。

  連手腳都不知該放哪好的張邑祺,根本沒察覺唐沐頤刻意地忽視,他只是很不習慣跟不熟識的人單獨相處。

  「我是來……來跟你道歉的。?他一向口拙。「那天做出這麼失禮的事,實在很抱歉。」以行動來表達出誠意,他深深一鞠躬。

  「喔……原來你是來說這個。」唐沐頤挑眉。

  「我也會賠償的。」張邑祺說出此行另一個重點。道歉後是賠錢,這是他來訪的目的。

  「賠償?」原來不只是來口頭上說句對不起而已,他還想支付他的損失?唐沐頤忍不住又將他從頭到尾打量一次,「你知道你要賠多少錢嗎?」

  這小子智障啊!幹嗎自己送上門作這種聖人都懶得做的事?唐沐頤撞破頭也想不通。

  「不……不知道。」是啊,他根本什麼也不知道,只是覺得要負起責任而巳。

  「那請問你……」

  「西裝一整套三十六萬元整,不得單買外套;皮鞋一雙兩萬八千元整,需提早訂做,總共是台幣三十八萬八千元,我算你三十萬,你要付現、轉賬,還是開支票?」疊起長腿,唐沐頤邪魅的神色帶著嘲諷,他篤定他沒那麼多錢。

  雖然說早有心理準備,但聽到真正的價錢,張邑祺還是不免咋舌這種有錢人才穿得起的服飾。像他,襯衫三件兩百五,長褲也等到特價時才買的,球鞋兩年沒換過,全身上下加起來一千元都不到。

  本來他以為只要付洗衣費用就好,不過看樣子那些被他吐得一塌糊塗的衣服,唐先生是不會再穿了。

  想起自己戶頭裡只有省吃儉用存下來的十二萬,還不夠支付一半;過幾天邑文要繳學費,不能不留一些錢……

  「我先給你十萬好嗎?剩下的我分期付款可不可以?」他輕輕地微笑,沒有半點心痛。

  唐沐頤一口氣差點噎到。

  分期付款?他還新春大酬賓咧!

  這小子真的頭腦有問題,一般人聽到這種不便宜的賠償價格,首先的反應都是推拖拉扯,想盡辦法算清責任;再不然就是早早落跑,來個避而不見,可這小子沒看過他這麼蠢的!他既沒要求他留下聯絡方式,也沒強迫他一定要掏出錢來,他大可以走人了事,做什麼這麼誠實?

  「你真的要賠?」

  「嗯,我也可以免費幫你工作,直到還清錢為止」張邑祺想出折衷的辦法。

  「幫我工作?」唐沐頤斜睨他一眼,「你自己沒工作?」

  「我……我有,不過因為時間很自由,所以不會妨礙到。」他老實回答。

  時間很自由?那是什麼工作?

  「你畢業了嗎?」唐沐頤又問。

  「嗯。」雖不明白他問這個做什麼,張邑祺還是有問必答。

  「高中?」

  張邑祺一愣。「不是,是大學畢業。」

  大學畢業?唐沐頤抬眸盯視:「你當過兵了嗎?」

  「嗯。」

  不會吧?

  「你到底幾歲?」明明看起來就一副剛成年的乳臭未乾模樣,怎麼連兵都當過了?

  「二……二十六。」張邑祺不瞭解他為何這麼驚訝。

  「什麼?」居然跟他同年!唐沐頤實在無法相信,莫非他都把歐蕾當水喝?

  「身份證拿來看看。」為了避免被人唬弄,他決定徹底查證。

  張邑祺很想問他為什麼,但終究還是沒問出口。他拿出皮夾,掏出身份證遞給他,略略遲疑才道:「我……我是合法國民。」

  他從來也不知道原來自己長得像偷渡客,必須查看證件才能驗明正身。

  白癡!誰問他這個!唐沐頤忍住想捶胸的衝動。

  沒錯,身份證上的臉是他,這種毫不起眼的長相難以錯認;字也沒寫錯,他也沒眼花,這小子的確是跟他同年!

  再細看下去,唐沐頤的表情突然一僵。他們不僅同一年出生,連日期也都完全一樣!

  這傢伙居然跟他同年同月同日生……唐沐頤腦中驀地浮現出唐襄憬曾跟他說過的話。

  那個人應該就是注定要為你抗煞的福星沒錯……

  還……真巧。他跟這醜小子果然有所牽扯。

  太過於詭異的巧合,讓唐沐頤心底的信仰輕微塌陷。

  莫非他真如二哥所言會遭逢大劫?

  不會的……這只是巧合罷了,只是個很巧的巧合。

  他壓下突生的莫名疑慮,揚揚手中的身份證,恢復先前的神色。

  「你說要幫我工作,那你可以做些什麼?」

  張邑祺微頓。「什麼都可以吧……」

  「打雜?」公司現在根本沒缺人,唐沐頤也不是很在乎那些錢,會這麼說的目的只是想薄懲他前幾日害他一身狼狽、形象破滅。

  「如果你需要的話。」張邑祺甚至不做考慮。

  至此,唐沐頤確定他果然是個蠢蛋!連別人在刁難他也不曉得。

  「打雜也要面試的。」第一次玩人玩得這麼無力,唐沐頤指向他身後的茶水間,「先去泡杯咖啡試試。」

  看著他沒有異議地依言行動,唐沐頤終於翻了翻白眼。笨蛋!若叫他去死,他大概也真會跑去跳樓吧。

  視線移到手裡的身份證。說心裡沒有動搖,那是不可能的。

  他知道二哥的預言有時的確很準,不過因為事情都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所以也不特別有什麼感想,頂多就覺得在二哥身上的巧合多得有趣。

  不過現在……像他這種不信鬼神的人似乎也有些唐沐頤自顧自地沉思,沒注意剛沖好咖啡從茶水間走出來的張邑祺;更沒發現到他捧著熱騰騰的杯子走近他時絆了一腳。

  啊啊啊——

  等他來得及反應時,棕色的液體已經潑灑在他胸前,弄髒了一件高級襯衫,一條昂貴領帶,當然西裝外套也沒有倖免。

  更慘的是,還燙到了他!

  「啊」淒厲的叫喊迴盪在待客室間。

  「啊」這廂也跟著慘叫,「對……對不起!」

  他又闖禍了,怎麼會這樣呢?明明走得好好的啊,怎麼會突然絆倒呢?張邑祺連忙返回茶水間,拿了塊濕布再回來,趕忙擦起他胸前的污漬……

  「等!等一下!」唐沐頤在疼痛中不忘瞪向在他身上亂爬的那塊髒布。「這……這是抹布!」天啊!他居然拿這種骯髒的東西擦在他身上?

  「你忍耐點。」擔心他會被燙到脫層皮的張邑祺,壓根沒注意到哪裡不對勁。

  「不要亂抹!」一塊污漬,已經變成一大片,沒扭干的布,連他褲子都弄濕了。「住——住手!」他手忙腳亂地想阻止災情的擴散,卻痛得猛喘氣。

  「現在不趕快冷卻,會……會變嚴重的!」他關心的是燙傷。

  「啊!你……你這個白癡把那塊布拿走!」他關心的是快要濕掉的內褲。「你再……再忍耐一下。」他滿頭大汗。

  「我不要忍耐!」他整臉黑線。

  兩人的對話始終找不到彼此的重點,終於,一向優雅高貴的唐沐頤、一向玉樹臨風的唐沐頤,不計形象地狂吼出——

  「你——給——我——住——手!」

  福星?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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